岡田武史因抨擊日本右翼被日網民謾罵國賊!

岡田武史因抨擊日本右翼被日網民謾罵國賊!

這位看亨廷頓《文明的衝突》的原日本國家隊主帥,選擇了到中超執教,這個國家的足球水平不僅低於日本,而且與日本有著特殊的情結

“連恆大這樣的球隊,他都會想辦法去贏。”綠城門將薑波說。

現在的恆大很強,神見神讓鬼見鬼愁,事實上,絕大多數中超球隊面對恆大時,都覺得平局完全可以接受。

綠城隊惟一的日本球員大黑將志對恩師的言辭並不意外,在日本足球界岡田武史以極強的求勝欲聞名。

2011年底,岡田武史與中超球隊杭州綠城簽約,成為首位執教中超的日籍主教練,也是日本首位赴國外執教職業球會的足球主教練。

岡田的決定出人意料,在日本國內他並不缺少工作邀約。他分別於1998年和2010年兩次率領日本國家隊進入世界杯決賽圈,後一次更從小組賽中突圍,進入16強;球會方面,他帶領橫濱水手兩度獲得J.League聯賽冠軍。

“某種程度上,日本足球界具有挑戰性的事我都已經做到了。”岡田說,“我不是那種每天拿很高的工資、做事一成不變就覺得開心的人。”

他要在足球比日本落後得多的中國證明自己。

去年初甫一上任,岡田就表示綠城要力爭奪冠。最終綠城在16支中超球隊中排名第11,岡田武史頗感失望。

近年綠城在中超一直徘徊在降級區邊緣,岡田的奪冠目標多少給人說大話和不自量力的感覺。

岡田是一位高水平的教練,但教練只是球隊水平的一個因素,俱樂部投入也非常重要。恆大近年的投入超過二十億人民幣,擁有巴甲MVP與最佳射手,世界杯冠軍教頭里皮,超過半支國家隊的主力國腳,而綠城的投入不及其一個零頭,甚至落後於其他一些中下游球隊。

在岡田看來,球隊有兩種:一種很有錢;另一種預算沒那麼高,但青訓系統很好,靠賣掉成名球員獲得資金。 “每一支球隊的計劃和策略都不一樣,但如果一直都只有單年計劃一年一年湊合著過,球隊就會喪失鬥志和動力,這對球隊的成長和發展非常不利。 ” 岡田說,“集團和球隊要有在三五年內爭冠的目標和長期的計劃。”

同恆大最近的那場中超比賽,綠城最終以0比1小負。但從場面上來看,綠城的隊員拼勁十足,機會更多,恆大隊的進球功臣張琳芃也承認恆大贏得非常僥倖。

“我們沒恆大申花有錢,我們勝不了他們——我不喜歡這種說法。” 執教中超第一場正式比賽后,岡田說。

57歲的他看起來比電視中要高大一些,仍然是運動員式的強壯身板,沒有發福。

  自由與責任

6月下旬採訪岡田武史時,正值綠城備戰勁敵北京國安。一個小時的訪談,岡田多數時候低頭說話,眉頭緊鎖。當地攝影記者說,平時的岡田要生動很多,最近球隊連續數輪不勝給了他很大壓力。

岡田武史承認,來中國之前他沒有想到中超球隊之間的實力差距如此懸殊。在日本聯賽,各支球隊實力要平均得多。

岡田面對的是製度建設遠不如J.League 聯賽規範的中超。比如中國沒開放的轉會市場,很難得知哪個球員是自由身。此外,經紀人制度也不完善,如果想挖到合約未到期的實力選手,十分困難。杭州綠城的引援工作並不順利。

  他沒想到的事還有很多。

他沒想到本應為爭勝與夢想而生的足球運動員,有很多人卻缺乏目標和夢想。 “你擁有很強的能力。到歐洲踢球也絕非不可能,”岡田這樣告訴隊員,隊員卻冷淡地回答,“怎麼可能,那絕對不可能”、“那樣困難的話就算了……”

“我總覺得中國的球員自己已經決定了自己的格局。根本不打算擁有夢想和目標這種東西。這或許就叫放棄,看起來每個人都難以完全相信夢想實現的可能性。”岡田武史在給日本媒體的專欄中寫道。

球員的問題還表現在獨立意志的缺乏。比如中國足協若告訴球會隊員“你要加入國家隊”,他們即使不願意也會服從。而在日本,如果不想加入國家隊,完全可以不去,可以自己走自己的道路。 “在中國,上邊的命令似乎不容置疑。或許是由於他們在這樣的社會體系中長大……日本也有'等待指示族'的說法,而中國的足球選手們怎麼看都像已經習慣了消極被動。”

單純從球場上看,中國球員的個人技術不遜於日本球員,身體條件方面還優於日本球員,但在團隊精神與踢球的創造性方面,卻大大遜色於日本球員。這已成為球迷與評論界的共識。

談到團隊精神,岡田說,可能是因為兩國文化有所不同。在日本的話,個人是可以為了團隊去犧牲的,這種精神可能日本球員在中國球員之上。

“但我覺得中國在團體項目上成績一直不理想,原因不在於此。”岡田武史說。

在岡田眼中,競技體育可分三類:一是像體操、射箭這樣沒有明顯對抗性的項目,選手與其說跟對手比不如說跟自己比;第二種是像排球這樣有一個網將雙方隔開很容易區分攻守的;第三種就是像足球、橄欖球這樣,球員互相滲透,可以一瞬間改變攻守形勢的。從第一種到第三種,場上局面越來越複雜。第三種運動要求球員在短時間或者瞬間內形成自己的判斷,並對這個判斷負責任。 “而不少中國球員習慣於教練吩咐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沒有能夠形成自己的判斷並為判斷負責任。”

“就負責任這個事情而言,中國球員有恐懼心理,害怕負責任。所以說,在我看來,這是中國大球或團體項目很難突破的一個原因。”

在岡田看來,中國球員不是先天缺乏創造力,“球員是有創新想法的,確實有很多有創造力的球員。但如果創造性舉動失敗,他們可能被教練批評。比起被批評,球員更願意選擇安穩的行動。中國球員有這個傾向。當然不是所有的球員都這樣。”

“我一直倡導給球員更多自由。”岡田武史執教綠城後,隊員們感受到了相當大的變化。 “中國更多的是鞭打式的教育,但他強調球員要自律。”守門員姜波說,32歲的薑波已在綠城隊效力7年,他坦言,當自由突然而來時,隊員開始還真不習慣。

“以前出去玩也要被管,生活的事情都要被管。現在更多的都是我們自己安排。”主力後衛石柯說,“以前教練說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慢慢自己會去想要什麼,要練什麼了。給的空間變大了,更職業化了。” 1993年出生的石柯對岡田特別有感恩之心,是岡田武史大膽啟用新人的直接受益者,最近更是入選國家隊出戰東亞杯。

岡田希望球員自己思考問題,而不是被動的,無論在生活上還是在球場上。 “以前的教練會直接說球應該怎麼傳、往哪里傳。他不會直接說,他把思想蘊含在平時的訓練裡,鼓勵隊員自己摸索。”姜波說。

與本土教練不同,岡田不喜歡球員中場休息時一言不發。他鼓勵球員總結上半場表現,提出下半場想法。

“球隊既需要聽話的球員,也需要有創造力的球員。並不是所有的球員都聽話或都有創造力才是好的。有創造力的球員,我會給他足夠的自由和空間讓他發揮。”岡田武史說。

“你在做球員時是聽話的球員嗎?”

“我屬於不聽教練員話的球員。”岡田武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中國足球也能取得和日本一樣的成績

6月中,兩場國家隊比賽正好結束,中國隊1:5負于泰國,日本隊在聯合會杯上0:3負于巴西。同樣是大比分輸球,中國媒體有不同評論——中國隊輸給泰國隊不可接受,而日本輸給巴西可以接受,畢竟各自的對手——泰國與巴西的實力形同霄壤。

  岡田對此不以為然。 “如果是4年前,日本輸給巴西,球迷和媒體都會覺得輸也是盡力了,沒辦法,是實力差距。但現在,日本足球發展不少,外界對日本隊期待也在提升,現在日本輸給巴西也變得沒那麼容易接受了。”

1980年至1985年,岡田曾代表日本國家隊出場24次,其中幾次中日交鋒,中國隊勝多負少。 “我做球員時,印象里中國足球實力強於日本。當時日本足協定下闖入世界杯的目標,並為此制定了非常詳細的長期計劃。”岡田說,日本足球的長足發展離不開一大批人的努力。在此過程中,包括聯賽職業化、教練員培養、青少年球員培養、挖掘有潛力年輕球員、建立國家集訓制度等很多細節決定了日本足球的發展。

岡田說,如果把日本聯賽比作一個宴會的話,那麼集合很多球員只是按下開關而已——不是說只要他們來,宴會就會成功。負責場地的、伙食的、燈光的,他們的努力在宴會準備階段就開始了。 “各個方面的長期努力,很多細節性的東西決定了最後的結果。”

這種確定目標後強大的執行能力——各領域協同作戰,將日本從當年比中國弱的足球落後國家,帶向亞洲足壇霸主地位,甚至能與歐洲足球強國一拼高下。

青少年足球是一個國家足球的基礎,日本每到週末,有無數從職業到業餘、從成年到未成年的各級別賽事上演。比較中日兩國青少年足球培育模式,岡田說,日本青訓講究真正的草根足球,是為了能讓足球運動在青少年中真正地得到普及,然後再從這些孩子中發現和挖掘優秀的苗子,而中國的青訓則似乎是從一群孩子中選出一些優秀的苗子,然後集中到一起進行精英教育。

“草根VS精英”的直接結果反映在以下數據,日本人口1.28億左右,足球人口達到200萬,約佔總人口1.6%。中國總人口超13億,青少年足球人口數量卻嚴重匱乏,2011年,足協註冊的青少年球員僅萬人,2012年大幅提高後也只有3萬人,其中仍然在踢球的少之又少。

中田英壽、中村俊輔、香川真司等日本球員接連在歐洲頂級聯賽踢上主力。而中國的旅歐球員則如明日黃花,數量和影響力一茬不如一茬。

“其實如果中國球員想做也是做得到的。”岡田武史說,10年前,中國球員在歐洲踢球的人數比日本球員多。為什麼現在日本反超了呢?首先是因為有世界杯這個展現實力的平台,而中國球員缺少這個平台。

  多面岡田

大黑將志是岡田從日本遊說到綠城的球員,在日本時就在岡田手下踢過球。在大黑看來,岡田屬於日本足球界屈指可數的頭腦派教練。另外,岡田教練對於勝利的渴求是異於常人的。他為了獲勝會去做很多很大膽的舉動。 1998年世界杯前,他捨棄當時的旗幟性球員三浦知良,引發了球迷與輿論的廣泛爭議。

“雖然他看著很嚴肅,但其實也會有很有趣的一面。他會把自己對勝利的願望和自己的意識巧妙地灌輸給球員,而不是直接地強制地告訴你。”生活中的岡田平易近人,訓練時偶爾還會跟大家開玩笑,一掃他在賽場上指揮比賽時不苟言笑冷酷到底的形象。岡田這種放鬆還展現在他入主綠城的首次新聞發布會上,在閃光燈的聚焦之下,56歲但身形依然矯健的他走路時突然像T台模特一樣來了個180度的轉體,台下一片喝彩。這個小小的細節,有些顛覆日本人拘謹嚴肅的形象。

不過,岡田在工作上的嚴肅認真又“特別像日本人”。綠城副總經理鮑仲良說,他非常守時,如果不能按時到達也一定會提前告知。情報蒐集人員完成對對手的研究後,岡田會連夜或在轉場飛機上看資料。 “他來之後一年多,我們俱樂部的工作水平也有了很大提升。”

讓中方人員頗感意外的是,岡田會用自己的收入補貼助理教練和工作人員,不論是中國的還是日本的。他請教練組和工作人員吃飯,都是自己買單。

  採訪岡田有一段小插曲。採訪結束,記者忘了拿走錄音筆,岡田也未註意到。送走記者後他與教練組成員繼續商討兩天后主場對北京國安的比賽,結果商討內容全部錄在了一直未關的錄音筆中。岡田注意到這錄音筆時,記者已返回杭州市內。為了將錄音筆送還記者時不致洩密,刪除教練組成員的研討內容之後,岡田專門將錄音筆內的錄音資料全部刻錄成一張光盤,送還記者。

岡田武史的敬業與清新風格得到杭州綠城上下的稱讚,也贏得球迷的喜愛,球隊成績不佳時,球迷依舊在場上高呼他的名字,為他送上生日祝福,這讓他非常感動。

  難以置身事外的政治

岡田武史畢業於日本知名學府早稻田大學政經系,職業初衷是當記者。岡田也學習過心理學、宗教學,拜訪過許多企業家。 “不能否認這些知識和經歷幫助了我。因為執教足球不僅僅是教授如何踢球。這些知識和經歷對我的人生觀、價值觀影響非常大。”岡田武史身上流露出的知性與學院派氣息,在中國足壇並不多見。

執教綠城之餘,岡田還給日媒《日本經濟新聞》寫專欄,不僅涉及足球,還涉及政治。不過,他最新一篇談論日本政治“右傾化”的專欄在日本網絡上引起了風波。

文章由日本近期發生的排斥外國人的運動說開去,反華的日本人越來越多,政治家全是強硬論調,媒體上也多是對中國的負面報導。

岡田坦言,他來中國前對中國的印像也不太好。但來了後,卻發現中國的確不像日本媒體說的那樣。

去年中國發生了遊行,部分日企遭到打砸搶,不過大多數日企並未蒙受損害,“我在中國一次也沒有被敵視過。而且在體育場,雖然沒有取得什麼輝煌戰績,但中國的觀眾仍然高呼我的名字為我加油。當然,因為文化和價值觀的差異,也有讓我生氣的時候,但這些是不可避免的,在日本也一樣會發生。”

岡田說,危險的是,日本瀰漫著容不下不同聲音的氛圍。部分極端愛國主義言論大行其道,如果反駁就被罵成賣國賊。 “相信誰也不願意送自己的孩子去戰場打仗,中國人也是一樣。即便如此,開戰時也不得不走上前線。太平洋戰爭爆發前,日本就籠罩著這樣的氛圍吧。”

岡田文章甫一上網,即引來部分網民謾罵——“這傢伙不斷在大陸更新自己的人氣啊”,“什麼右傾化,是現在的日本不正常好不好”,“岡田=國賊”, “這傢伙就葬在中國得了”,“岡田這傢伙的臉看著像中華料理的老頭,所以中國人對他很親近吧”,“本來是去中國教他們的,結果卻被洗腦洗回來了,錢的力量可怕啊”……被拉來陪批鬥的還有動漫大師宮崎駿,他批評日本修改憲法毫無道理,不能以領土爭端為理由改變日本的和平憲法。

  憤青絕不僅僅在中國才有。

面對中日兩國持續惡化的關係,原本將自己定位為職業教練的岡田也難以置身事外。去年中日沖突,不但部分日本在華企業被打砸搶,杭州綠城在“九一八”前後的一場比賽也因此延期。

“我看過美國學者亨廷頓寫的《文明的衝突》,書裡說冷戰結束後,在東亞會出現文化衝突。在不同文化、價值觀的國家間出現衝突是不奇怪的。如何解決這個衝突很考驗人智慧。我覺得不管是中國人也好日本人也好,沒有人會希望挑起戰爭。”岡田說,但是因為政府過激的言論,和媒體不負責任的報導,才導致大環境的緊張。

現在,綠城隊裡有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和其他國家的球員,有時中日韓球員會一起上場踢球。岡田希望,大家在一起團結一心共同努力的樣子能夠給外界更多的信息。

“也許在政府層面上很多做不到的事情,在草根層面,比如文化、體育等領域是可以緩和的。我雖然沒把自己想成友好的使者,但我相信體育有改變社會、改變這個局面的力量。”

8月5日晚,憑藉日本球員大黑將志的絕殺,綠城1 : 0客場戰勝上海申花,岡田武史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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