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契仔」還是「天才」－－執意求去的Mason Mou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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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筆之時，Mason Mount透過Instagram公佈了自己即將離開車路士的消息。這也代表除非出現Willian或Mikel級別的plot twist，否則Mount長達18年的藍軍生涯將到此為止。轉會費按照David Ornstein報導為£55+5M，當中£5M的bonus被形容為「非常難以達成」，所以最終實收應該就是£55M，剛好是曼聯原始報價£40M和車路士原始定價£70M的平均值。

Mount身為青訓產品，帳面上的residue value為零，所以£55M的收入全數算作FFP的營利。觀乎買人時的FFP並非全數入帳，而是會按照合約年期逐年計算amortisation，所以£55M的帳面營利在轉會市場上理論上可以「搣」很久。除非Boehly又想不開跑去買40個人，Laurence Stewart和Paul Winstanley麻煩把你們老闆綁在椅子上謝謝……

Mount向來都是一位很具爭議性的球員。不是說他的場內或場外形像有甚麼不妥，而是不少新生代球員在場上的作用本就很難以傳統的眼光肉眼可見，在Mount身上更是如此，畢竟一般球迷不會把睇波的注意力放在觀察球員的無球跑動。在有很多人都看不懂Mount到底強在哪的情況下，teacher's pet和「契仔」之名自然不脛而走。因此要全面地討論Mount的轉會，最先要做的是重新審視和整理他在場上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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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理解Mount的作用有所謂的「智力門檻」或「閱讀門檻」未免有些自大，但放眼望去遍地的「反Mount黨」，其實也側面證明了Mount的作用很難用三言兩語就說得清。反正筆者盡力而為。

先說進攻。網上流傳一張Mount自他加入車路士一線隊以來各項進攻數據的圖片，從上陣時間到入球助攻全數名列第一。但坦白說， 129次上陣錄得27個入球和22次助攻，場均G+A是0.38，談不上是一流進攻手的數字。這數字也符合Mount在車路士陣中和場上的定位，他最適合是作為進攻時的spare attacker，而非核心球員。

Mount最大的賣點在於right place/time/decision的能力。和之前分析過的Havertz有些類似，Mount的球商和走動能力讓他能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地點，也有足夠的技術和身體抗性為進攻隊友提供最需要的協助。連續短傳配合以滲透對手，撞牆one-two後突入禁區，作為spare attacker拉空走位，把握射門空檔起腳破門－－上述這些進攻時必須有人擔任的工作，Mount都可以勝任。Mount的另外一個長處，在於這些工作除了是每次進攻中的必需品外，也沒有特定一定要在哪個位置才能生效。進攻從中路發起就拉邊配合和切入，進攻從邊路發起就在中路尋求滲透機會，這也讓Mount在不同的體系中都很容易找到上陣機會。

但也正如之前所說，Mount的定位是spare attacker，而非自帶體系的進攻核心。他的進攻貢獻來自昇華已存在的戰術體系，藉由他的泛用性讓戰術運行得更流暢，但他不是擅長用個人能力單槍匹馬地解決問題的球員。他可以帶來入球和助攻，也可以透過拉扯讓隊友獲得入球和助攻，前提是進攻體系能夠允許他入楔到破門/最後一傳的最佳地點，或是製造靠他的拉扯能讓其他隊友佔據有利位置的局面。

之前見到有其他曼聯專頁形容Mount為有一定的「後上入球」能力，並且可以為球隊分擔一定的入球責任。嚴格來說沒有錯，但可能和一般人認知的「入球」和「後上」定義有些出入。單就入球能力而論，Mount的射術在英超中場球員間屬中上水平。不太會作出天馬行空的嘗試，但基本上可靠。但如果「入球能力」和「入球責任」需要包含創造足以射門的空間，並且同時完成接應及埋門，變相等同代替前鋒或輔鋒的功用，則Mount不是適合的人選。至於後上方面，相比起Gundogan和Xhaka那種後上搶點並穩定地取得入球的類型，Mount的「後上」更接近於從中場開始協助組織，整體進攻陣形壓上去後，Mount就索性留在對手的final third不用回去，再如前述地在滲透過程中尋找入楔射門或穿球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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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Mount中上水平的進攻數據相比，Mount最搶眼的是他在防守端的貢獻。在愈來愈講求無球跑動和逼搶的現代足球，Mount作為和其他英超的進攻球員相比，其跑動對對手造成的干擾和defensive impact都名列前茅。Mount最初會在車路士陣中得以站穩陣腳，主要是因為他個人的逼搶能力，和他對Lampard逼搶系統的熟悉。他擅長於察覺對手的pressing trap，也擅長在對手半場設下pressing trap，並作為pressing trap的第一點。畢竟逼搶不是肯跑就好，路線和時機的選取更為重要，而Mount為對手後半場組織帶來的干擾作用是剋制現今build up from the back主流的最佳武器。

逼搶看的不是表面的攔截數據，起碼不是在Mount該負責的區域，他能成功在對手半場進行攔截只代表對手犯了很嚴重的錯誤。還是那句話，不刻意觀察無球跑動，很難看得出Mount在防守端的貢獻。但不去看歸不去看，Mount的效益確實存在。換個方向去思考就是，只要先看一場有Mount的比賽，再看一場沒有Mount的比賽，然後比較一下發現後者全隊的發揮往往遠遠沒有前者流暢，就能發現Mount的作用所在。跟Jorginho類似，平時作用不「起眼」，但一旦缺陣才知道原來球隊有多需要他。

攻守兩端作用都具備極強的泛用性，不侷限位置都能發揮的球員特性，以及主要功能剛好就是現今足球主流的必需品，加起來就是為甚麼Mount效力過的主帥都如此器重他的原因。正如Athletic的記者Carl Anka所言，Mount不會提高球隊的上限，但他會提高球隊的下限。有他在場，球隊的發揮就差不到哪裡去。但他終究是最優秀的一顆齒輪，而非可以圍繞他建造機器的發動機。

甚麼？你還是認為Mount只是一無是處的「契仔」？一定是你的目光比Lampard、Tuchel、Potter、Southgate、Ten Hag還要獨到，五人背後的教練組加起來都沒有你厲害。你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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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平常的習慣，接下來是討論Mount在新東家適合擔當甚麼角色的環節。但說實話，筆者到現在還未摸得清楚Ten Hag葫蘆裡賣甚麼藥。起碼在曼聯今夏的組軍完成，並且來季戰術有了雛型之前，都很難為Mount該擔當甚麼角色下定論。

Ten Hag上季經過季初的摸索和季中的補強後總算湊出一套慣用的戰術，但該體系看得出來只是勉強成形。Casemiro、Eriksen、Bruno的中場組合缺一不可，Weghorst的拉扯只是過渡性的解決方案，Rashford只能有限度地carry球隊的進攻，前鋒的人選也一直猶豫未決。上季的曼聯顯然不是完全體，季初在磨合初期接連大敗的那幾場可能更接近Ten Hag理想的形狀，只是礙於現實限制作出了妥協。

正如之前所說，Mount不是自帶體系的球員。筆者會覺得難以判斷Mount在曼聯的前途，一方面是因為覺得曼聯的戰術肯定還會大改，用上季的思路推測Mount的角色意義不大。另一方面是Mount和上季曼聯的Starting XI當中沒有誰的角色接近到可以相提並論，除非用£55M買他回來是為了當替補，否則要用好他戰術系統勢必需要調整。再者，考慮到曼聯的陣容本來就還有缺陷，處理那些缺口理應比求購Mount還高，搞定了體系才能把Mount安放進去。


牌面上最有可能的做法是用Mount取代復出後狀態下滑的Eriksen。Mount的創造和組織能力肯定不如Eriksen，但off the ball contribution也一定比Eriksen高。創造力可以一定程度上靠更高效的逼搶去彌補，但中前場缺乏傳球者進行組織終究會出現問題，可能Ten Hag需要在兩者之間作出取捨。Bruno？很久沒有把他歸類在中場球員了，筆者都直接把他當成輔鋒。他那種high risk high reward的傳球和射門不是不好，只是跟協助組織和疏理中場秩序沒甚麼關係而已。


另一個個人猜想是用Mount取代Antony的位置。Antony經常被揶揄為「陀螺」和「圓規」，但無可否認他是曼聯長久以來第一個正宗右翼。他的attacking output雖然讓人頭痛，但沒有他在右路的相應位置帶來威脅，曼聯的整體運作的問題會更大，某程度上有他才能確保球隊的「下限」。考慮到Mount的泛用性，在右翼不需要傳統翼鋒的側擊力，右閘和中場又能予以配合來確保球隊寬度的場次，Mount理論上可以被安排在「右翼」的位置，更準確地說是負責球隊右側的串聯和逼搶。

當然，一切還是以開季後的安排為準。Ten Hag何以青睞Mount顯而易見，但具體要怎麼用他，現階段已知資訊還是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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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清這宗轉會的前因後果，就不得不談Mount過去一年與球會商談續約的「風波」。和相對透明的轉會消息不同，續約過程的真相一向都很撲朔迷離。現今最具公信力的記者往往都有球會內部的線人，球會也有誘因向外界傳遞跟轉會內情有關的資訊，因此流通的高可信性報導通常都是球會brief過的消息。但續約談判不一樣，球會和球員之間很容易各執一詞，談垮的時候更是如此，雙方也就因此傾向透過相熟的記者散播對自己一方有利的故事版本。各種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就更別提了。因此，以下是筆者整理了各方資訊，加上一定的個人推測，綜合而成的事發經過，不可能100%與真相吻合。不過反正Mount都要離隊了，大家將就看看就好。

最初開始傳出會方和球員開始洽談續約是在上季季初。再之前的21/22賽季球會正值易手，球員本人也樂得在合約尚餘兩年的「有利位置」才開始討論續約，所以22/23才開始談續約是正常的安排。隊友Reece James在2022年9月初宣佈與球會續約六年，週薪據報為£250k，且有可上浮至超過£300k的浮動條款。考慮到當時Boehly開始表態正與Mount一方積極展開續約討論，且頻頻將Mount和James相提並論為青訓出產的球隊未來領袖，可以合理推斷Mount的expected salary應該會想和James看齊。但是續約過程中發生了兩件足以影響談判進程的事件：球會經營思路的轉變，還有球員狀態和表現的下滑。


先說前者。Boehly在去夏暫代體育總監一職的瘋狂買人至今仍為非車迷們津津樂道，在週薪的談判上也是毫不手軟。Sterling本來在曼城就領取£300k的週薪，「名義上」加到£310k算是還好。但Koulibaly的£290k，Aubameyang的£160k，甚至連Chukwuemeka都開到了£100k，把車路士整體的薪水線拉高了一截。到了冬季轉會窗，Laurence Stewart和Paul Winstanley雖然尚未坐正，但察覺到這種薪酬支出無法持久之下，冬季買人的花費雖高，但球員合約的談判上卻理智了許多。Enzo的週薪不過£150k出頭，Mudryk的底薪也在£100k以下，再額外附加按照表現而加人工的條款。新措施的實際作用可以另外找機會再談，但起碼可以確定的是，Boehly可能很樂意開出£250k的週薪，但兩位聯席體育總監沒那麼衝動。

再說後者。作為過去四年車路士上陣場次和分鐘數都最多的球員， Mount過去幾季都其實處於「過勞」的狀態。先是有21/22賽季在消化武肺餘波的情況下幾乎踢滿了一季能踢的所有比賽（兩項本土盃賽決賽，世冠盃，歐聯四強），又為了遷就冬季世界盃而令21/22和22/23的賽程被壓縮，Mount能夠拖到22/23表現才出現回落已經算遲了。Mount的作用一向不以追求G+A為主，但還是看得出無論是數據還是目測的場上表現，22/23的Mount和之前相比均有下滑，下半季斷斷續續傷出了超過兩個月之久更是前所未見。再加上上季隊內場內場外的動盪不安，顯然不是適合Mount安心調整狀態的環境。此消彼長之下，Mount從連續兩年的POTY，變成了球隊中的過客。

比較確實的情報，是球會在世界盃前後向Mount開始了£200k週薪的口頭offer，合約年期則超過五年。Mount認為週薪的數字和肖像權的處理不符合心中所想，年期亦嫌太長，因此未有就這份口頭協議達成共識。在那之後，出自Mount的表現下滑，João Félix和Mount「疊位」的同時又更適合球隊進攻所需，和考慮到Nkunku來投在即的情況下，會方和球員一直未能就續約有進一步的發展，中間還一度傳出雙方關係破裂的傳聞。季尾有傳過對話重啟的消息，但為時已晚，Mount出走的意願已頗為堅決。及後在6月初與曼聯談好£250k週薪的個人條款後，買賣雙方隨後開始展開談判。

And the rest is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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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很少在分析為主的文章中討論個人感想，但今天決定破例。

如果撇除一切外在因素和前因後果，只是要回答「你想不想Mount留在車路士」，答案一定是肯定的。球迷一定有青訓情意結，從正選到後備坐滿自家製的球員是很多人的夢想，也是很多人玩FM的目標。筆者自然也不例外。然而，既然前面用了四千多字討論了那麼多外在因素和前因後果，筆者顯然不是可以忽視這一切的那種人。「想Mount留在車路士」的那種「想」，和「想世界和平」「想中六合彩」「想有朝一日沉冤得雪」一樣，頂多是一種願望，而不是一種期許。

先旨聲明，筆者不覺得球員有要對球會「忠誠」的義務，反之亦然。談判雙方都有為己方爭取最大利益的權利，談得來自然最好，談不來就和平分手，這都是足球世界司空見慣的事。會方要顧全長期的financial sustainability，Mount想追求最適合自己的踢球環境和個人待遇，這些「人為財死」的舉動沒有甚麼不對。意識到Mount即將和愛隊分道揚鑣，不會妨礙筆者理性地分析Mount作為一個球員的能力，或是令筆者情緒化地「改寫歷史」，貶低和否決他過去幾年為球隊帶來的貢獻。

但理性歸理性，做人總有感性的部份。筆者對Mount沒有ill will，不會帶有惡意地詛咒他的前程。只是既然投射在車路士球員身上的喜愛有限，筆者更願意將這種喜愛的配額分給願意在「患難」中和球隊續約的Chilwell，或射入處子入球後七情上面的Trevoh Chalobah身上。筆者不覺得Mount做錯了甚麼，只是同樣地不會對他的離去有太多情感上的回饋。遺憾總有，但不捨的情緒確實不多。

用《命運石之門》的說法來說，就是要穿梭到一個和Mount續約會對大家都好的世界，中間需要跨越太多條世界線。需要從未求購Nkunku，從未租借João Félix，Mount要無病無痛，球會要從未易主，過去四年要有更穩定的執教環境……那條世界線也許存在，但還是留給Dr. Strange和岡部倫太郎去發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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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說到這裡就好，剩下的，願我們好聚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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