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夢死》真的是同志電影嗎?


撰文/Lillian Liu(女同學社 x G點電視義工)
台灣導演張作驥最新作品《醉.生夢死》早前於第26屆香港同志影展放映過,近期即將在香港正式上映。然而,當媒體焦點主要集中在飾演雙性戀的夜總會男公關鄭人碩身上的同時,其實片中還有許多可讓觀眾深入探討之處。

不同於大部份近年在港上映的台灣電影,《醉.生夢死》中的對白幾乎全部為台灣閩南語,觀看時必需一直閱讀字幕可能會令香港觀眾感到較難入戲,但是如此的設計使這個故事更貼近台灣人的真實生活。在現代台灣社會中,台語普遍被視為「老一輩」和「低層」的語言,而國語則被刻意建構成「高尚」和「受過教育」的象徵;由本片中從小品學兼優、到過美國留學的哥哥上禾(黃尚禾 飾)和「酒店少爺」仁碩(鄭人碩 飾)那些出手闊綽的女客人所說的都是標準的國語,即可觀察到導演試圖在語言層面上所反映出的台灣社會階層的(自我)分隔。

這部電影其實曾被取名為《愛是藍色的》(Love is Blue),後來才改作《醉.生夢死》。雖然看畢後會明白,「藍色」指的是如火焰一般的愛–例如戲中老鼠(李鴻其 飾)向援交女孩(張寗 飾)表白的一幕中,點燃起倒在地上的烈酒後出現的藍色「LOVE」字樣–灼熱、炫目,卻也短暫。不過,我認為原名不但與於2013年康城電影節獲得金棕櫚獎的《接近無限溫暖的藍》(La Vie d’Adèle/ Blue is The Warmest Colour)太過相似,亦不夠《醉.生夢死》這名字與電影中的故事內容來得貼切。《醉.生夢死》的「.」把「醉」和「生夢死」分隔開,就似戲中酗酒的母親(呂鳳雪 飾)某天喝醉後意外身亡,從此和小兒子老鼠生死相隔,同時又能強調「(喝)醉」這件事及這個狀態是如何串連著戲中各人物之間若即若離的關係。

《醉.生夢死》雖並未對各個角色的背景作出太仔細的交代,戲中人物情緒激動的情節亦寥寥可數。但是張作驥導演這一次使用的敘事和拍攝手法卻能讓觀眾在淡淡的情緒中,深刻地感受到這些遊走在社會基層的人為了維持生計所承受的壓力和羞辱,及他們各自內心的壓抑。譬如說,在戲中出現的螞蟻和幼鼠–張導演以一種類似日本導演今村昌平於1960年代拍攝、講述一名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的女性性工作者的一生的作品《日本昆蟲記》中的比喻手法,借被老鼠玩弄於掌中的「螞蟻」,表達出大都會中人們日以繼夜地勞動、看似有目標卻也盲目地活著的無奈。又以在泥濘中垂死掙扎的幼鼠,借喻失去母親後,內心拒絕長大的老鼠的心理狀態。

這部電影跳躍式的時序排列和剪接手法或許會使觀賞者覺得有點混亂,但卻因此非常貼題–《醉.生夢死》。看畢後就像是大醉了一場、斷片過後試著回想前幾天所發生的事,拖著頭痛的身軀、想不起這一段經歷是真實還是夢境、主角們最後是生是死。

電影甫開場時、在老鼠房間中的一幕,曾出現王家衛《春光乍洩》的電影海報,讓人覺得「同志電影」的味道甚濃。但是,最後會發現,張作驥導演在《醉.生夢死》中對同性戀的描寫並不是把其當成一個議題來「探討」,而是把同志角色寫進一部講述台灣人日常生活的電影之中;他們的社會認同(Social Identity) 並非(也不必被)建立在「受害者」或「少眾」之上。正如在現實世界裡,無論那些反同和恐同者如何把同性戀污名及邊緣化,同性戀者都會一直存在。正如戲中的上禾一樣,一方面努力地扮演好自身在社會中的角色,另一方面嘗試尋找容得下「我們這一類人」的共存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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