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賊王」到「廢中」--《臨時劫案》的本土黑色幽默

(註:本文將會含有輕度劇透,有意又尚未入場觀看者請自行斟酌閱讀。)

「賊王」和「廢中」的比較,是指任賢齊和林家棟兩人從在《樹大招風》擔任傳奇賊王,到在《臨時劫案》被譏為「廢中」和「廢中中的廢中」,純粹這樣的角色變化頗為有趣。筆者無意將《樹大招風》和《臨時劫案》作橫向比較,畢竟兩套電影的性質和定位都很不一樣。三人劫匪團的第三任從陳小春換了人做郭富城,後者「講多謝」的meme不脛而走,也為《臨時劫案》帶來了另類的關注度。從一開始身為中港合拍片而令人有些dunno what to expect的不上不下,到現在聲量可以和《飯氣攻心2》分庭抗禮,多少算是始料未及。


《臨時劫案》的取景有一種獨特的本土味,更準確地說是「市井」。的士司機佈滿電話的dashboard,以廟街和唐樓作主軸的選址,是只顧追求形象的「開心香港」遺忘了的貼地日常。王敏德飾演的「炭哥」會和手下打牌,但也要靠手下提醒才知道為甚麼「一同歸西」是「唔老黎」,反映大多數觀眾習以為常的口頭文化原來是很香港/廣東話獨有的一回事。類似的市井場景還有很多,例如的士佬的TG group,公眾泳池的人流等等。通俗嗎?對,但大俗即大雅。在時代的洪流漸漸將舊時代的集體記憶沖走時,起碼有菲林和銀幕記住過去,留下數代人曾經的日常。


市井和貼地的除了場景和設定,還有戲內角色的遭遇。梅藍天的生涯在運動員時代登上高峰後無以為繼,是無數職業運動員的真實寫照,連高峰都沒有攀上過而被遺忘的更多;笠水被夾在母親和妻子之間當磨心的兩難令人哭笑不得,兒子出生在即卻還在為住處犯愁則是大部份香港人的寫照;慕容輝經營老人院獨力難支,焦頭爛額之下覺得「不如行劫」,按照導演麥啟光所言是身邊很多中年危機的人都曾一閃而過的念頭。前者運動員的故事也許相對地少人共鳴,後二者土地問題衍生的難題則肯定說到很多人的心裡去。當施政往往忙於追逐過去的榮光和不存在的海市蜃樓時,星斗市民day in day out的辛酸只能透過電影鏡頭起碼「被看見」。


角色的辛酸延伸而成的,是充斥全戲的黑色幽默。反映社會現實的陰霾,警匪片黑白分明的對立和槍林彈雨的血腥,理應都是些偏沉重的元素。然而從人設的「缺陷」到笑點的鋪排,《臨時劫案》的喜劇元素一點不少。以梅藍天為例,理應是最具型格的角色卻有著一副哨牙,大反派常有的招牌動作變成了只吃花占餅的糖霜,常常一本正經地信服於他人的「歪理」,某些關頭又過度地講義氣,令梅藍天成為了一個你認真看待他也不是,不認真看待他也不是的奸角。某些場景中的梅藍天擺明就是用來搞笑的,某些場景中的梅藍天又充滿典型警匪片中梟雄末路的氣場,異常地paradoxical的存在。隱藏在人設中的幽默感不僅限於梅藍天,但他是最stand out的例子,其他的就留待讀者自行入場觀賞和發掘。

正如前述,笑點不止來自人設,也來自情節和對白。劇中肥叉對炭哥講的「有條窮撚想買槍」已經讓人忍俊不禁,其後的傳話連環一句比一句好笑,「買槍事件」最終的扭橋更是錦上添花。對劇情推動影響不大的數句對白,靠剪輯和節奏變成了完美的stage effect,沖淡了本來可以變得很「苦大仇深」的電影基調。梅藍天和蝦少的講數,Madam腦補的案件重演,好笑之餘也pace out了故事的黑暗面,像是一餐好的西餐在每一道菜之間都要上一下雪葩來過濾顧客的味蕾。至於在黑色幽默中,認為「黑色」和「幽默」何者是主菜和何者是雪葩,就看觀眾個人口味了。


《臨時劫案》述說了甚麼發人深省的大道理嗎?倒也不是。但也不是每一部電影都需要是《奧本海默》。文戲扭橋的天馬行空,武戲每一場槍戰該怎麼choreograph,每一場背後都是心思。而以黑色幽默的定位來說,《臨時劫案》的動作戲提供的觀感刺激不亞於不少「全職」的警匪片。能在一片荒誕的劇情中,能留下一個meme,幾句值得傳頌的經典對白,和三數個會讓觀眾陷入沉思的鏡頭,就已經很足夠了。

對於《臨時劫案》,很值得一句「講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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