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與「理想」之爭－－為何《黑／白》的故事是Pokémon本傳遊戲中的巔峰

冰淇淋獸，垃圾袋獸，西蘭花猴子獸……誠然，Gen 5的Pokémon設計確實有很多不怎麼討喜的小精靈，有些甚至很坦白說是不好看，令Gen 5在很多玩家心中的first impression乏善可陳。《黑／白》選擇在破關後才把前代的小精靈放出來，也加速地削弱了玩家對新寵的耐心。雖然個人很喜歡Gen 5的神獸設計，但某幾隻精靈的over-design，還是令Gen 5的整體印象變得相當差。

然而這其實是很可惜的一回事。因為在筆者心中，《黑／白》是Pokémon本傳遊戲中storytelling的巔峰。從劇本的大膽到敘事的節奏，本傳遊戲至今亦還未有任何一款能超越主角和等離子團的糾纏，以及與N在理念上的碰撞。而很有可能，在Pokémon主打全年齡向和普及化的未來裡，也很難再出現同類型的寫作風格。

「放生Pokémon」－－等離子團的主張
玩家第一次與等離子團的接觸，如無意外是在遊戲初期踏入唐草鎮時，聽到魁奇思發表「人們應該解放小精靈」的講話。身旁的黑連很快就對魁奇思的歪理嗤之以鼻，遊戲其後也證明了等離子團的主張本質上是情緒勒索的騙局，騙不過就用強搶和盜竊的方式來「解放」人們的小精靈。


但平心而論，等離子團的主張是眾多反派團隊裡，設想最立體和有深度的一隊。假設充滿小精靈的世界真的存在，很有可能會有訓練家對人類和小精靈的互動是否「人道」產生質疑，從而猶豫自己是否應該解放自己的小精靈。正如現實世界中人們會對animal cruelty等的議題產生爭議，Pokémon世界想必也會有對小精靈的權益有不同看法的人存在，尤其是世界觀還將小精靈對戰視為主流運動。加上會虐待或非人道地對待小精靈的訓練家確實存在（魁奇思很諷刺就是其中一員），「人們應否解放小精靈」是在Pokémon世界中意外地寫實的題材。

就算不至於引起玩家在現實生活中也有所反思，等離子團的主張也起碼挖掘了Pokémon的世界觀內鮮少被提起的議題。而「以善舉為名，行惡行之實」的舉動，也令等離子團成為本傳遊戲中刻劃得最立體的反派，而非只是cartoon villain式的惡人。

N－－「另一種正義」的化身

怎麼樣才算是最好的antagonist呢？顧名思義，antagonist是在故事中與protagonist站在對立面的存在，本質上不一定帶有「邪惡」的意味。甚至是如果敘事的角度一轉，在其他人的故事中，antagonist反而才是「主角」也說不定。而如果說protagonist和antagonist的互動往往是故事最大的火花所在，那麼為作惡而作惡的antagonist一定是最無趣的。最有趣的antagonist，一定是也有著自己的理念，有自己想伸張的正義，才能讓他和protagonist所憧憬的未來產生碰撞。

N的精妙之處，在於他的信念所代表的，正正是「另一種正義」。

因為目睹小精靈被不公平地對待，所以想創造沒有訓練家的世界；
因為目睹咒術師被不公平地對待，所以想創造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這樣比較下來，N和夏油傑的理念，其實何其相似。


雖然被魁奇思利用，但N是真心地相信「人們應該解放小精靈」的理念，真心地以自己的方式為小精靈而戰，而他所秉持的理念原則上並沒有「錯」。對於能與小精靈心靈相通，和自小在小精靈的圍繞中長大的N來說，小精靈就是他的家人，而他也聽過太多小精靈飽受苦難的心聲。奪得傳說之龍的肯定，擊敗合眾的冠軍，從而以自己的威信達到震攝訓練家的目的－－N會同意魁奇思的計畫，某程度上也是因為他同意這是流最少血就能大致最終目的的手段。而也正因為等離子團的王是N，才能讓那麼多人為N的個人魅力所折服，招攬那麼多打從心底認同N的主張的團員（《特別篇》對此的著墨較多）。


透過主角的視角，在《黑／白》的旅程中一次次地和N接觸，玩家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N不是為作惡而作惡的「奸角」。放眼眾多小說、電影、遊戲等作品，N的存在並非獨一無二；但眾多作品中塑造得最出色的antagonist，幾乎肯定都是N這類「另一種正義」的存在。
「真實」和「理想」之爭－－黑白雙龍

在合眾建國的神話中，遠古時期的兩位建國英雄因為在理念上出現了分歧，從而將合眾地區捲進了內戰之中。而原為一體的神龍也在受到兩兄弟的感染後，分裂成了贊同兩兄弟各自理念的個體－－代表真實的哥哥獲得了白龍萊希拉姆的青睞，代表理想的弟弟獲得了黑龍捷克羅姆的青睞。


在Pokémon製作的YouTube短片Pokémon Generations系列中，N獲取的是代表「真實」的白龍萊希拉姆；在和其後重製的Pokémon Evolutions系列和《特別篇》的漫畫當中，N獲得的是代表「理想」的黑龍捷克羅姆。那麼，到底何者才是所謂的canon ending呢？
這就是筆者心中《黑／白》故事中最精妙之處，N可以是「真實」，也可以是「理想」。


人們有負於小精靈－－此為N眼中的「真實」；
但主角相信人們可以和小精靈和平共處的世界－－此為主角的「理想」。


N要透過解放小精靈來建立小精靈不會受苦的世界－－此為他的「理想」；
但主角看出了人們和小精靈的生活早已密不可分－－此為主角所見的「現實」。

宏觀來說，N實際上拿到的是哪隻神獸並不很重要。Pokémon自己也在先後兩輯的YouTube動畫中改變過立場，可見他們也沒有既定的答案。從遊玩的角度來看，大家都知道玩家可以抓的一定是封面神獸，N作為對手抓的自然是另外一隻。但《黑／白》的故事能夠用劇情將「玩家抓封面獸」的遊戲機制近乎完美地融入在整體敘事當中，這是歷來所有雙版本的本傳遊戲都未能做到的。


「真實」與「理想」，天選之人的交鋒。主角和N各自代表自己信念的頂上之戰，至今仍是未被超越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