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不可雕

  1994年,我在鹹陽單位任辦公室主任,年中分來一名女技校畢業生,隨同報到的還有其父。小單位辦公室是個惡水桶,人事歸辦公室管。辦公室沒有什麼權利,就是按部就班安排好入職手續。其父百般殷勤,期望女兒得到照顧。一切安排停當其父感覺很滿意,要請我吃飯,恭敬不如從命。

  吃飯閑聊中,我了解到,其父姓馬,我就稱他馬哥,西安市人,清華大學畢業,時任教育部長蔣南翔是他的校長,馬哥與新進中央常委的胡錦濤是同級同學。後來得知他們是清華“五字班”畢業,同級的還有吳官正和三位部長葉如棠、汪恕誠、張福森,還有三位中科院士和四位工程院士。馬哥在一家國防企業辦公室工作,確實有點委屈,“五字班”只有2079人,生逢盛世,閱曆豐富,人生多彩,馬哥來頭不小,怪我有眼不識泰山。

  我頓時眼前一亮,名牌大學畢業,與國之棟梁同學,馬哥就是一塊沒有雕琢的玉石。玉不琢不成器,說不定哪天馬哥也會鋒芒畢露,成為國之重器,只待時機成熟,脫穎而出了。

  年底馬哥慰問社會關系,帶著單位的小車,借機會來看女兒,也順便給我送了一副掛曆,那個年代掛曆是很重的禮品。馬哥得知我要回老家過年時,執意用單位小車順道送我回家。那個年代,能坐小車回家,不但方便也很風光,恭敬不如從命。我從內心感激馬哥,盡管女兒和我同事,也沒有找我辦過什麼事情,她入職我只是例行了公事。馬哥用車送我純粹是人情,他並沒有什麼企圖。

  此後,馬哥女兒沒求過我什麼,我在也沒有遇見過馬哥,但他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年後我離開單位,辭職下海,來到西安闖蕩,單位的事情早拋到九霄雲外了。闖蕩了五年,我在南郊某村租了一塊地方,開辦了一家小企業。我的鄰居是一家化工廠,人少地方小,老板和四個員工都是本村人。其中一個是打雜的管理員。既然是鄰居,少不了打交道。一來二去,我總感覺這個管理員很面熟,我問他是哪裏人,他說原籍是本村人,現在退休了,給老板幫忙管理。我說看他好面熟的,似曾相識,他說不認識我。

  盡管在西安五六年了,西安的熟人也不多,熟人也是新認識的,不會忘記的。這個管理員是我曾經的印象,我努力在記憶中尋找,還是想不起來。

  又一次相遇,我問他是不是在鹹陽工作過,他說女兒在鹹陽,這樣一提示,我恍然大悟,說出了他女兒的名字,他也想起了當年的我。沒有從前的熱情了,似乎感覺我是外地人,不足以殷勤,而且十足的殷持。

  在外面闖蕩江湖,和當地人關系很重要。在西安遇見馬哥,而且是本村人,我感到是緣分,馬哥就是我的貴人。我的熱情,卻沒有激發馬哥的熱情,對我總是不冷不熱,愛理不理的,竟然以“此地猴”自居。不要說求他幫忙了,就是討個方便都很難。馬哥的態度,使我心涼了半截,還不如其他幾個員工的熱情。

  有一階段,化工廠經常停電,我們是房東拉的專線,不存在停電問題。我不在廠子,化工廠沒有給我打招呼,就私拉了一條線,算是借我們的電。按理鄰居關系,討個方便不算啥事,我也就默認了,我的房東卻不答應了。

  房東也是本村人,和化工廠老板長期有矛盾,兩人面和心不和。房東不願意給鄰居方便,我自然聽房東的。

  我出面和馬哥交涉,拒絕拉線借電,理由是沒有給我打招呼。馬哥立刻變臉了,竟然以本地人自居,威脅我不借電就搬走。

  房東的支持,自然不怕威脅,他也沒有權利攆我走,合同是我和房東簽訂的,與他沒有關系。他公開挑釁,說明他不識時務,看到了問題的表面,看不到問題本質。化工廠老板和房東雖然是一個村的,長期以來積怨很深。馬哥的公開威脅,房東不會坐視不管,房東上前質問,馬哥沒了勇氣,灰溜溜的躲在一邊,無言以對。

  此後,好久不見馬哥人了,房東說馬哥被老板辭退了,他管不了事,反而給老板惹事生非,周圍三個鄰居,叫他全得罪了,馬哥現在村裏曬太陽呢。

  我不禁感慨,當年我有眼不識泰山,總認為清華院走出來的莘莘學子,一定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深謀遠慮,智慧超群。其實,名牌大學畢業,未必都是棟梁,濫竽充數,魚龍混雜者有之,人走茶涼過河拆橋不乏其人。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馬哥盡管與領袖同學,出身不俗,不見得就有領袖的肚量和風範。一件小事情都處理不好,何以擔當國之重任。鄰居關系處理不好,鄰國關系又如何處理。他就是個凡夫俗子,不是等待雕琢的玉器,朽木不可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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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