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生命與情感之間

不妨多與年長的人相處,當然最好不過是多與年長的家人相處,因為家人之間需要更多這樣的團聚,從他們身上你總會看見、學習、領會或得著不少。

最近,七十多歲的母親需要定期前往脊醫診所做治療,她的家和診所之間只有兩個地鐵站之間的距離,我有機會陪著她步行前往做治療。她留心著一手撐著拐杖一步一步穩妥地行著,由於街上行人多,路經的馬路又有車,她自不然很多時間需要以另一隻手扶著我的手臂作為她另一支的拐仗。我心裡一方面滿嚐到幸福與感恩的味兒:腦裡不住出現當年還是年幼且體弱多病的我,母親經常連夜照料及拖帶我出入診所的畫面。另一方面,看著她撐著拐杖一步一步穩妥地步行著,我心裡又有一份尊敬油然而生:時間不住在她身上流轉漫過,經歷過不少變遷的她,她的人生如今仍然支持著一步一步穩妥地前行著。

我七十多歲的父親是在古玩店舖裡買賣廉價的古董及字畫,他也有經常在店舖裡寫書法的雅興。那一天,我前往他的店舖探望他時,他得意地向我介紹他最近所買下一塊據說有數百年歷史、並上面寫下了書法字的木塊。就算是普通的木塊,經過長年累月也會衍生出珍貴的價值。那天,我還發現店舖裡還擺設了數張黑白照片,相中人包括我已過世的爺爺、嫲嫲、二伯父,仍在世的有我的父親、姑姐及大伯父,相片中爺爺和嫲嫲的兒女們當時還是在孩童的時代。剛巧那天,大伯父也前來了店舖,他帶著午餐盒想著要給我父親吃,父親看著不期然欣喜地從心裡笑了出來。我看著眼前的大伯父,再對比著腦裡剛看見相片中孩童時代大伯父的模樣,心裡彷彿隱隱地、卻又是驚嘆地遇見時間的蹤跡。

在時間裡我們有了生命,從另一方面理解,在時間裡生命本身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但又是弔詭的事實:我們的生命本身又隨著所流經的時間裡漸漸地、慢慢地縮短、流逝。
在短暫的人生(包含著不同各種境遇)中,時間、生命及情感就似形成的一個鐵三角的組合,三者在不同的時刻中不斷又不同的揉合為這短暫刻下或劃下了獨有的、或說是獨一無二的紋彩。
從此看法,我們大概不能說上天待我們不公平,因為每個人皆同樣地在分秒流逝這一限境之下渡過上天所賦予了我們這一短暫的人生,每一個人也只有這一次活著的機會,就在這唯一的一次中,不同的人生於是活劃出不一樣的紋彩。

張惠菁的《你不相信的事》一書中有一篇題為「時間之窯」,她體會道出:「人作為一種技藝,它的內涵是那樣深邃。即使天地逼仄,時不我予,最終,當你在記憶裡回望,去完整地認識一個人,猶如辨認一件瓷器在窯中經歷的種種。那過程並不全然令人欣喜,人世間的醜惡總比美麗更多。但人的某些最美好質地,竟然是在醜惡的環境中顯現,如同瓷器燒出罕見的釉色。時間是一巨大的窯爐,鍛燒著每個人經歷的種種,一些循環往復的主題。」

當我們在現今緊湊的城市中生活及工作做事久了,會否對時間的觀念容易有所偏頗,每每單純從個人、功能、價值或其他的角度對時間作出衡量,反而沒有倒過來思想或發現時間本身在我這被賦予的人生中所作出的作用及影響?

或許當我們對時間、生命與情感有更多不一樣的發現時,於是我們可以為這短暫的人生活劃出更多不一樣的紋彩,對於我們該如何過活會有著另一番不一樣的看法或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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