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利臣 – 來又如風 離又如風的英超夢

職業足球員相信是不少人心目中的dream job之一,能寓興趣於工作,而如果能成為出人頭地的足球員,例如登上英超舞台,大家定必將之與榮華富貴和女模特兒掛勾。不過,這個世界真的沒有必然,對某些人而言,事情並不是這樣簡單。以下筆者撮譯成中文的這篇文章的作者,和不少人一樣,夢想在英超比賽,不同的是,他真的做到了,可惜這趟旅途絕非一帆風順,一次又一次的挫折狠狠地摧毀了他的職業生涯。韋斯咸中場哥利臣,從心底道出了自己的英超夢如何提早告終,他的故事實在動人,很值得分享,故筆者撮譯於此與大家分享。( 原文在此,亦可見於延伸閱讀) (註: 文章極長)


今天是星期六,但我沒有比賽要踢。我今年廿七歲,經歷過成功、挫敗、還有失去,而這些都拜足球所賜 – 一種可令你從最亢奮的心情中,瞬間掉進黑暗和絕望之中的運動。

每當星期六的三點來臨,我的失望和憂傷便到達頂點。在以往的快樂時光裡,這是我踏進萬千球迷看着的球場裡,準備與世上其中一些最出色的球員競技的時刻﹔取而代之的,是尋找,尋找一種甚麼東西去填補這種空虛,尋找一種可模擬90分鐘的球賽裡情緒高低起伏的體驗。要形容這種純真而徹底的喜樂給從未經歷過的人十分困難,怎樣才可以形容在座無虛席的烏普頓球場取得入球的感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種感受就像毒癮一樣,一旦試過,便會上癮。我曾身為一頂尖球會的一份子,但現已不再份屬該球會,然而我必須說,我打從心底希望我能再次成為他們的一份子。我希望尋回那種感覺,因此我決定與命運抗衡,每天都非常落力地操練,提升身體質素和狀態,克服傷患的影響。現在我可以很驕傲地說,我已準備好重新投入去做我最喜愛的事 – 踢足球。


我在倫敦西部近郊出生,從小已被球賽迷住。我就是那個永遠拿着一個皮球,不介意抱着一個剛踢完又未洗刷乾淨的皮球入睡的小孩,而我的房間就像是一個神聖的足球小神殿一樣,滿是各式海報,當然不少得和我偶像碧咸一比一大小的海報﹔至於家裡的後花園則是我的小球場,是我日以繼夜地練習各種技術和重演不少精彩入球的地方,它更孕育了我的英超夢。媽媽負責照顧家裡的大小事務,而爸爸則是一位建造和修補屋頂的師傅,雖然他偶而也會惹上麻煩,但最重要的是他也十分喜愛足球,於是我便得到此項遺傳,爸爸的愛隊是車路士,理所當然地我也是他們的球迷,而我兒時的偶像便是韋斯和蘇拿。

無論是與朋友在公園踢球,還是代表我的區隊Shefford Saints上陣比賽,我的終極夢想始終是出戰英超。我完全地迷上了踢足球,並慢慢地意識到自己其實踢得不錯,終於在9歲的時候被彼得堡看中,加盟他們的青年軍。即使只是效力青年軍,教練仍把我們當是職業球員看待,令我十分享受當中的經驗。與車路士、阿仙奴、曼聯等球隊對陣時,我們往往被看輕,而我們就一直要面對這種被看輕的感覺,幸得當時教練Kit Carson指導怎樣去調整心態,Kit Carson絕對是我的恩師,是他一直相信我的能力,並助我不斷突破自己。就在這時,我遭逢了日後無窮的挫折中的第一次 – 彼得堡決定終結其青訓系統。不幸中的大幸是,這個問題很短暫,因為Kit Carson,還有不少隊友,都一起轉到劍僑聯的青年軍,而我在劍僑聯青年軍一直留到16歲 – 這時,他們亦決定結束他們的青訓系統。


然後,我發現原來韋斯咸有意招攬我入隊,當時我一直扭自己的臉頰,以確保一切都是真的,因為這意味着我將有機會得到Tony Carr的指導﹗Tony Carr是我幾位很仰慕的前輩的恩師,包括林柏特、卡域克和祖高爾。韋斯咸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跳級,我用盡一切辦法去適應,同時每天都努力練習,由青年軍隊長到預備組隊長,然後終於得到跟一隊訓練和隨隊比賽的機會,在柏祖和古比士利麾下,英超夢離我越來越近。當時,我一直猜想何時才能真正上陣,突然有一天,機會來了﹗那是2008年的元旦,韋斯咸作客兩球敗於阿仙奴腳下的比賽,我在30分鐘左右入替龍格堡,古比士利在我上陣前的最後一句說話,我永遠不會忘記,他說:「盡量緊貼法比加斯吧。」這對不少球員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任務,更何況是一個19歲的年青球員﹗我還記得那時跟湯堅斯在場邊熱身時,被球迷指着罵我們的髪型,我也記得在場邊望着場內那些世界級球員,認為自己遠遠不及他們。老實說,我也覺得當時我的確未夠火喉,但這次經驗卻令我更加發奮,以求得到更多機會,在古比士利麾下,我並沒有再得到多少機會,但在蘇拿接掌後,一切便來得不同。

原來蘇拿本人比起在球場上的他更令人佩服,他說話的聲量不大,但卻足以震懾大 家,得到大家的尊敬,亦成功重新為操練帶來樂趣。我雖然與一隊一起操練,但自覺未算是一隊的球員,可是這對蘇拿來說毫不重要,他對我們每一位都很留意,又為我們安排常規操練以外的特訓,這樣的安排令我的球技突飛猛進,我的信心也隨之增強。終於,我在作客曼聯的賽事得到半小時的上陣時間,這場比賽之後,我的自我感覺良好,也對下場比賽的上陣機會更樂觀,結果一如所願,我在下場主場對愛華頓的比賽又得到上陣機會,而由於這是我首次在主場上陣,我的感覺特別強,在邊線熱身時,我特意深呼吸一下,好好記住那一刻的感覺,草地的氣味、群眾的吶喊、鮮明的色彩…. 這一切簡直是夢想成真﹗不過好戲還在後頭,換入之時,全場球迷集體為我打氣令我精神為之一振,我也決意盡量表現自己以報答球迷,終於,我期待以久的機會來臨了,史葛柏加接應一個長傳,將球傳至我跑動的路途上,我腳外側一控,略略斜身…. 此時時間靜止了,球迷的聲音也消失了,我望望腳下的球,做出那練習過千萬遍的動作,起腳一射,皮球越過侯活直飛網角﹗突然,球場上響起一片觀呼聲,所有顏色也變得更鮮明,我射入了職業生涯第一個英超入球﹗那種激動、那種狂喜、那種難以置信,全部一下子湧上腦海。雖然那場比賽最後以1-3落敗,但入球的那刻感覺卻長存於心中,這也是我與韋斯咸球迷建立特別關係的開始。


往後的幾季,韋斯咸球迷與我一起經歷很多高低起伏,在蘇拿麾下,我的表現不錯,但在2009年3月,我射入對曼城的致勝入球後的3天,我的世界倒下了。在作客韋根的比賽,當我嘗試心口控下來球再向相反方向跑時,我感到我的膝蓋破了,當下我就大概知道這次受傷的嚴重性,我不斷嘗試抓住草地以止痛,但顯然,這個做法根本未能減輕半點痛苦。我未能相信發生了甚麼事,但翌日當我發現軍醫准許我隨隊到西班牙集訓而非好好處理我膝頭的傷患時,我感到很失望。我首次發現,原來一切都不是那麼簡單,很多人其實都只興自己利益,對團隊,對別人的長遠利益完全不放在心上。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我充份感受到作為年青足球員所得的照顧其實很少,我懷疑軍醫是為了避免處理這個手尾可以很長的大傷患而讓我冒上極大的風險,你說這有多令人失望?我讓膝蓋休養了兩個月便決定復出,但隨着時間過去,我知道膝蓋有些地方不太對勁,終於我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 進行大手術。這個情況其實持續了半季,球隊表現不佳,而我也不太能進行操練,只能告訴自己季尾可以找個最好的醫生根治而一直捱下去﹔最後我還是未能堅持至季尾,我決意親自告訴領隊我未能長此下去。領隊的反應有點驚訝,令我不禁懷疑他對我的傷患情況的了解有多深,這時軍醫的診斷再一次跟我的自身感覺很不同,當時年紀還很小的我因為不想錯過任何比賽而決定聽取軍醫的意見,無視了這個決定的長遠影響。

在這段艱難歲月,我同時要面對父親因為交通意外離世的悲痛。那一天的事,包括所有細節,我永遠記得 – 那天是主場對熱刺的比賽,而我爸是絕不會錯過我這場比賽的。我很記得當時從球員廂位中走出來時,已留意到爸爸不在慣常的坐位上,雖然爸爸不見人稱不上太奇怪,但我那時已隱隱覺得有點不對,我嘗試打給他和發短訊給他,但都得不到回覆。賽後回家,我正在收看木球比賽的精華,此時門鐘突然響起,當我望出窗外,我的心立刻沉了一沉,門外站着的是一些警察。「怎麼了,一定是有關爸爸的吧?」我心想,是不是爸爸犯事了呢,但當警察甫開口,我便知道事情比我想的更嚴重,因為他一直迥避我的眼神,而且眼神中隱約有仲哀傷。「你爸發生了一宗致命的交通意外….」那一刻我只感到麻木、空虛、傷心、厭惡和震驚。我的情緒近乎失控,不由自主地流着淚水致電給媽媽,當年我只得20歲。


我也不知怎去解釋我那時的思緒,反正我還是決定於3日後對同市宿敵米禾爾的杯賽上陣,我知道我爸仍在生的話定會在觀眾席上為我打氣。這是情緒極度激盪的一夜,亦體會了為甚麼很多人常常說球會上下就像一個大家庭,無論是隊友、職員、還是球迷,有他們支撐才令我可以完成這場一生中最難踢的比賽。當晚的情緒雖然也是複雜,但跟以前的情緒很不一樣,因為當你只想蜷成一團偷偷飲泣的時候,實在很難可以拿出自信來,而偏偏在足球比賽中自信極其重要。在這一切結束後,我終於在季尾接受了手術,再花了14個月與行內最top的醫護人員一起努力重建我的膝部。如果說職業生涯中受到甚麼最嚴峻的考驗,這毫無疑問是其中最最最難過的一關,不過從中我也更認識自己,真真正正的長大成人。

我復出的第一仗又一次醞釀着複雜的情緒,恰巧這一仗又是作客韋根。我努力了這麼久去回歸球場就是希望可以為球隊作出貢獻,因為該季球隊的表現欠佳,而我又只能像球迷一樣坐在場邊,那種有心無力的感覺實在很節磨人。回歸的一天,正是球隊降班的一天,心情就變得怪怪的,由於我對於能再次馳騁於綠茵場上感到很感恩,令我意識到降班的失望的時間比隊友來得晚。降班意味着格蘭離隊,領隊一席改由艾拿戴斯接任。艾拿戴斯上任的第一季,可說是我表現最好,最成功的一季,我上陣36場,取得一些關鍵入球協助球隊重返英超,其中在升班附加賽準決賽我連下兩城協助球隊取勝可算是另一次的狂喜,而決賽在主場擊敗黑池確認升班的感覺更是無與倫比。在個人層面來說,當天我肩部和膝部都感到不妥,但在這樣重要的一場比賽中,不可能選擇退下,踏上頒獎台領獎的場面正是小時候夢想中的場面,回想起來我仍感到無比驕傲。


如果是以上是狂喜,那接下來的兩季則是低潮期,因為我又再次面對傷患困擾,這更令我失去隊中的正選位置,膝部再一次成了傷患的根源,這段時間我曾被外借兩次,唯更多的傷患繼續發生在我身上,到了2013-14球季完結後,我成為了自由身球員。離開韋斯咸是傷感的,因為自從16歲起韋斯咸便是我的一切,為了韋斯咸我流過汗、流過血、更試過帶傷上陣,漸漸便日久生情。理性上,我也知道不獲續約的機會很大,因為不斷的傷患令我上陣時間極少,但始終要釋懷也是不容易。去季在葉士域治的一段時間也因為傷患而縮短了,可說又浪費了一年寶貴的光陰,更令我再次陷入沒有球會的困境。因應這個情況,我重新審視目前,決定短暫離開球壇,先養好傷再說。事實上,要下這個決定不容易,心中有股踢足球的熱誠,身體卻不容許我這樣做,那種感受真的很差,很不甘心。於是我決定好好根治傷患和照料身體,讓自己的身體回到一個可以再次比賽的狀況,同時我利用閒暇設立了Jack Collison Soccer School,在大學報讀一個有關體育傳理的學位,並開始上教練課程。我知道如果我未能做回我最愛的事,這些都會是好的後備計劃,在此我必須強調那些全都是後備計劃,因為我還有很堅強的信念,相信自己絕對有能力重回綠茵場上比賽。


在最黑暗的時期,我很幸運有很多人在身旁支持我,要知道當你在人生最低潮時,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和很支持你的未婚妻十分重要。辛勞一天後回家,通屋與兩歲的女兒追逐是很快樂的事,亦有助令我減少想着失意的事,並感激生命中已擁有的。到了今年六月,我終於再次準備好重返球場,命運的安排讓我重返彼得堡 – 我生命中第一家球會,回到當年我還是9歲的時候。

直至現在,我的故事還沒有完。今季至今我為彼得堡上陣數次,但我希望上陣更多,所以我至今仍努力進行訓練,力求進步。我的夢想仍在,但現實是這樣的職業足球員的生涯遠非我兒時心中所想,但無論如何我得到很多體驗和挑戰,有奇妙的,有激盪的,回想起來心中仍會有莫名的感動,當然也有負面的經歷,不過這些經歷卻促成了我的成長。對於我所擁有的,我很感恩,所以如果你再次見到我在球場上比賽的話,你會見到我常常帶着笑容比賽,我也會視每場比賽及每次練習為最後一次,並當作球場上的每一秒都是最後一秒一 樣。在球場上遇到失望的情景,我不會鑽牛角尖,因為我知道我仍是一位職業足球員某程度上已是一項了不起的事。回看過去二十多年,我會視之為一次充滿高低跌盪的冒險旅程。這就是我的故事,希望將來還可增添更多情節,起碼現在我對於星期六三點的來臨重新感到感恩,如果有份上陣比賽就更好。
起碼有一點我是肯定的,我就是Jack Collison,一 位職業足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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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原文): Jack Collison Interview - The Story of One Footballer's Broken Premier League Dre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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