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個他

自懂事以來,他就知道,自己的活動能力,一天少似一天。

終於,有一天,他躺了在床上,想幹甚麼,都必須假手於已經年邁的祖母,以及精神狀況一直欠佳的舅舅。 而曾經令他感到幸福非常的父母及妹妹,他已忘了最近一次看見他們,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老人家對醫院這個地方十分忌諱,所以儘管認識他們的人一直都勸她把外孫送到醫院去,以便照顧,她都一再拒絕。

可是許多年後,老人家也漸漸發覺,自己的體力已大不如前了,萬一突然來個體力不支,那麼能看到這塊心頭肉的時間就更少了。慶幸這世上仍有一群不問回報的有心人,千方百計令這婆孫二人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在他們的協助下,男孩終於住進了他的第二個家。

那一年,他二十歲。

男孩心裏明白,這麼一住,他就不用再想回家去了。帶著情緒,他活了一天又一天;帶著情緒,他從只可以躺在病榻上,看著冰冷的天花板,到使用還能活動的兩根指頭,操控著電動輪椅遊走於醫院之間,一嚐上學的滋味,且遇上了一個與他年紀相若的病友。

這個病友最初看見這個一動也不能動的男孩時,心裏是有點害怕的,不過生命一旦互相影響,所得出的結果可以很意想不到。這個病友,竟甘願為男孩拿起筆桿,把男孩口述的一字一句記錄下來,以協助他追回脫軌日久的學業。

過了沒多久,男孩也由醫院轉往了療養院,繼續他那一般人無法體驗的生活。而他那個病友,每個月至少也會去看他一次,向他吐吐積了一個月的苦水。
兩人就這樣過了三十八個月,直至有一天,這個病友也支持不住,需要坐到輪椅上去了。男孩仍然經常透過各種渠道,提醒她測驗考試固然重要,但身體則只有一副;快要看醫生了,記得要告訴對方身體上如此這般的不適:最近他看了一部很棒的著作,想她也看看……還有,在她痛得要死的那一年,收到他寄來的吉蒂貓手錶作生日禮物。

那天的作文課上,老師要他們寫一個自己最尊敬的人。她抬頭看著天空,男孩的模樣出現在眼前。她對自己說,期終考試後,她無論如何都要往男孩處跑一趟,給他補送生日禮物。而那次作文的主角,也有了著落。

誰料那天才踏進家門,她就發現幾個號碼一樣的未接來電,而且每通來電間的間距,很短。

她回電了。這通電話讓她知道,那份生日禮物,她永遠也無法親手交到男孩手中 —— 患了肌萎症的男孩,已經完成他在這世上的使命了。

那是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九月十六日 —— 二十天前,男孩剛度過了他的二十三歲生日。

九年過去了,她很想問男孩一句:「你好嗎?」她很想告訴男孩,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需要男孩噓寒問暖的她,而是可以駕著她的車子,與這個社會接觸了。那隻吉蒂貓手錶,仍存在於她的世界中,但可以的話,她寧願不要這個至愛,而是把更重要的人留在身邊。

如果喜歡我們的文章,請即分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