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記者會,卡斯拿斯的眼淚

星期日的馬德里早晨,卡斯拿斯打開他的衣櫃,隨意一掃,裡頭大部分上衣非黑即白。以往出席記者會,他都不用太煩惱穿哪件衣服,不是穿訓練的運動衣,就是球會所出的休閒上衣,天氣冷的話,就披多件印上會徽的風褸,十多年如一日。然而,今次的記者會不同,他不可以再穿這些了。

看看恤衫吧,在這個別具意義的場合,應該穿得正經一點。在恤衫之中,他先掀出一件白色的,勾起多少回憶,始終這份純白陪伴了卡斯拿斯四分一個世紀。或者想表達心裡的那份沉重,或者想了想葡萄牙的新東家,他收起了白衣,選擇了一件藍色的恤衫,配搭卡其色的西褲,離開家門,登上坐駕。

踏下油門,轉出大閘,路經熟悉的街道,前往熟悉的目的地,駛進熟悉的停車場,但卡斯拿斯的心無比孤獨,他將要向一切熟悉的告別。二十五年前,他還是一個小學生,單純的喜歡踢波。自從那年踏入了這個足球聖地,他就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他的童年、他的青春、他的成就全部都留在這個地方。原本他以可以在這裡退役,但球會認為他們需要一位年輕的新門將,所以卡斯拿斯只能離開。

25年前後,當年的小孩已經長大。

在休息室中,卡斯拿斯拿住一張紙,紙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從頭到尾看一遍,內心已經翻起浪濤,都不知一會兒怎樣說出口。不久,有工作人員敲門,原來時間到了,不但是記者會的時間,也是卡斯拿斯在這裡的時間。前往記者室的路,卡斯拿斯都不知走過多少遍,基本上合上眼都走得到去,但他總覺得這次怪怪的。

以前去記者會,他大多跟在一些偉大的身影之後,那個頭髮差不多掉光但十分慈祥的西班牙伯伯迪保斯基,那個一臉刻板且彷彿不懂笑的意大利鐵漢卡比路,那個談吐間充滿魅力及自信的葡萄牙型男摩連奴,那個挺住大肚子還有兩道可愛眉毛的意大利胖子安察洛堤。

在這條路上,他或者曾經默默地仰望希亞路及魯爾,憧憬未來會否像前輩般偉大。他或者曾經與施丹及費高談笑風生,暢談球壇古今之事。他或者曾經與沙治奧拉莫斯及沙比阿朗素閒聊家常,講講碧基生了孩子,說說托利斯在英國的生活。他或者曾經與謝斯洛迪古斯及莫拉達訓話,叫他們別要向記者亂說更衣室的事。

這一次,他身邊沒有任何人,走廊彷彿寬敞起來,份外冷清。原本,球會打算在星期五安排一個盛大的告別禮,所有隊友到齊,邀請球迷到球場,一起送別卡斯拿斯。可是,由於轉會的阻滯,卡斯拿斯未能在星期五前完成轉投波圖,導致告別會告吹。到星期六,皇馬才能正式宣佈卡斯拿斯離隊,他的告別禮只能在星期日的舉行。

在星期日,一班皇馬隊友已經在三萬呎高空,乘搭飛機前往澳洲集訓,只餘卡斯拿斯一人留低。這樣也好,卡斯拿斯也不希望鋪張,他只想舉行一個簡單的記者會,有一張桌子及一枝咪就可以了。其實,卡斯拿斯可邀主席佩雷斯作伴,但他沒有這樣做,決定不讓任何皇馬高層陪同,孤身出席。

卡斯拿斯獨個兒出席告別記者會。

不知不覺,來到門前,從門上的玻璃窗,卡斯拿斯見到大批記者守候,放眼望去,滿是黑壓壓的相機及攝錄機。踏進記者室,該是最後一次進來了,這次只是一張椅子及一枝咪。他沒有在意數以百計的鏡頭,還有閃過不停的鎂光燈,他靜靜地坐下來,放下稿紙,準備講話,開始了這次一個人的記者會。
看來沒甚麼吧,卡斯拿斯讀出頭兩句,但一讀起來,心就痛起來,淚水不知從哪裡湧出來。他眉頭深鎖,合上眼睛,極力阻止淚腺的分泌,但情感卻如洪濤傾瀉。淚水彷彿堵塞了喉嚨,他說不出來了。台下的記者都被卡斯拿斯的淚水感動,他們鼓掌,還有人為他遞上紙巾。掌聲之中,卡斯拿斯掩著臉,好不容易才平伏下來,繼續說話。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kHNwWKZifA卡斯拿斯在記者會開始時哭起來。

「首先,多謝你們參與這個我生命中的特別時刻。我來到這座偉大的球場,跟大家說再見,尤其是皇馬的球迷。大家都知,由星期六起,我已經不再是皇馬的球員,我將會加盟波圖,簽約兩年。」

「我加盟波圖,是有兩個原因。首先,波圖的主席、總經理及教練都希望我加盟。當大家猜測我將會前往葡萄牙時,那裡的球迷表達了支持,他們感動了我,我覺得很快樂。我會竭盡所能,為球會贏得最多的獎項。」

「現在,我想跟皇馬球迷說幾句話。今日是一個十分難過的日子,我要告別這間給予我一切的球會。遙想當年,我9歲的時候,首次穿起皇馬的球衣,實現了夢想,一切彷彿是昨天發生一樣。」

「在這段日子,我們有過美好的時光,有過失望的日子,試過受傷,一起笑過,一起哭過,一起慶祝過,我感受到愛及支持。這間球會不僅栽培我成運動員,還教曉我如何做人,幫助我成長。作為皇馬的代表,無論我在甚麼地方,都不會忘記這間球會的價值,包括尊重、團結、承諾,還有謙遜。」

在記者會上,卡斯拿斯情緒激動。

「今日,我不會忘記每一位合作過的隊友,在過去多年,我們經歷過很多獨一無二的難忘時刻,我們分享過開心與失望的淚水。我將會跟這班好友分開,但我很清楚,無論我到哪裡,都可以跟他們聯絡。」

「我要感謝一班教練,由第一位到最後一位,我都不會忘記。我代表Losada參加本地賽事起,首位教練是Mezquita,是你安排我在U10的隊伍中踢正選,但你已經離世。我的最後一位教練是安察洛堤。我會記住你們每一位,我在你們身上學到很多。」

「還有所有教練團及技術人員,在我的職業生涯之中,你們都有重要的角色,使我能夠成為一名足球員,成為皇馬的一份子。你們給予我意見,傳授我智慧,分享過很多開心的時刻。我在你們每個人身上都獲益良多。」

「當然,我要多謝所有工作人員,你們每日都為皇馬工作,幫助我解決所有問題。你們一直都在幕後,一直都在支持我。我要多謝父母以及所有家人,你們付出了很多,照顧我,幫助我走這條足球路。路很難行,但我們都能走上美好的旅程。多謝太太及兒子,時刻陪伴我身邊,一起經歷人生每一刻的精彩。」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OXYG-Vb9iU卡斯拿斯的整個記者會片段。

「最後,我想告訴全世界的皇馬球迷,感謝你們由我18歲加入一隊起,給予我無條件的支持,跟我一起贏得比賽,捧走獎盃,讓我在過去5年擔任球隊的隊長。無論是好的時光還是壞的時光,我們都一起過。全靠握著你們的手,我才能站起來。」

「有段話,我以前在訪問都說過幾次,今次也不例外。不管大家記不記得我是個好門將,或者是個不好的門將,我更希望大家記得我是個好人。多謝,多謝,非常感謝,我永遠不會忘記大家,無論我去甚麼地方,我永遠都會高呼馬德里加油!」

艱難的把話說完了,全場鼓掌,在淚水與掌聲之中,卡斯拿斯完成了他的一個人記者會。他沒有回答記者的提問,懷住複雜的心情,站起來,推開門,那個孤獨的身影離開了記者室,離開了班拿貝球場,離開了皇家馬德里。二十五年的皇馬忠臣,終步希亞路、魯爾、古迪的後塵,與他們最愛的球會告別,未能在班拿貝球場寫上足球生涯的句號。

星期一西班牙《阿斯報》的封面。

後記:傳媒及球迷紛紛批評皇馬對待功臣的態度涼薄,例如德國《體育圖片報》指皇馬這場發佈會對不起卡斯拿斯。因此,皇馬主席佩雷斯決定周一為卡斯拿斯舉行一個盛大的告別會,並要求卡斯拿斯出席,而卡斯拿斯亦願意出席。


參考資料:
Iker Casillas' farewell spee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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