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口味吃播:當進食成為一種奇觀,觀看者究竟在沉迷什麼?
如果不是在《爆辣挑戰》(Hot Ones)上,你大概很難看見著名硬漢 Terry Crews 又哭又叫的「精彩」場面。換一個場景,你一定會覺得他是在受折磨。但在這裏,一切都是宣傳和娛樂,Crews 的眼淚會為這檔節目帶來相當可觀的點擊率。
▲《爆辣挑戰》(Hot Ones),YouTube 上的一檔綜藝節目,邀請明星對談並挑戰爆辣雞翅,圖為 Terry Crews
幾個世紀以來,人們熱衷於觀看其他人進食,或是量大到驚人的食物,或是看起來有些奇怪甚至噁心的食物,人們一面驚奇,一面欲罷不能地想要繼續看下去。具體的細節會隨着場景變化而變化,但「看別人吃東西」一直是一種娛樂方式。
線下,熱狗大賽和其他的競爭性飲食活動由來已久;電視真人秀節目中,有以奇怪的、腐爛的、異國風味的食物為主題進行的挑戰,比如《恐懼因素》(Fear Factor)和《美食時間》(Epic Meal Time)等早期的 YouTube 節目。而現在,網上還出現了像「肉桂挑戰」這樣「喪心病狂」的食物接力挑戰,還有 YouTube 上大熱的吃播視頻,以及上文提及的《爆辣挑戰》這樣通過明星挑戰爆辣雞翅的方式來進行宣傳的節目。
「『競吃』(competitive eating)似乎是目前 YouTube 上最熱門的趨勢之一。」現任 YouTube《恐懼因素》主持人、前任美食記者的廚師 Josh Scherer 在接受 Mashable 採訪時這樣説道。
而這類「重口味吃播」(gross food videos)都有一種讓人慾罷不能的魔力,一旦點開一個視頻,人們就很難停下來。這個人還能繼續吃嗎?他能挺過下一口嗎?他怎麼忍得住?這些想法讓人們捨不得按下暫停鍵,只想繼續看下去。創作者們也緊緊抓住這一心理,製作重口味吃播視頻,獲得了數以百萬計的觀看量。
然而,這些視頻能產生的實際情緒影響非常小,且很有可能是不愉快的。那麼,重口味吃播的魔力究竟源自何處?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獨家編譯 Mashable 文章,帶你看看,當我們沉迷重口味吃播時,我們究竟在沉迷什麼?
我們為何沉迷?
良性自虐
「良性自虐」(Benign Masochism)是賓夕法尼亞大學心理學家 Paul Rozin 提出的一種理論。他發現,當人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即不會受到真正的傷害時,經歷一些可怕或不愉快的事情實際上是一種享受。想想看,過山車,恐怖電影,和觀看他人吃完 20 磅巨型芝士漢堡是一樣的,它們會讓你的腎上腺素激增,但不會對你的生命造成威脅。
▲ 圖片來源於 YouTube
「基本上,你會稍微有些不適,但不會產生真正的危險,」富蘭克林與馬歇爾學院(Franklin & Marshall College)的發展心理學教授 Josh Rottman 曾研究過厭惡在兒童成長中的作用,他説:「‘良性自虐’ 其實是一種普遍現象,這種自虐傾向會令人覺得愉快。它讓我們產生一種置身於危險之中的錯覺,但實際上我們是以一種安全的方式來做這件事的。」
選擇食物:寫在 DNA 裏的迷戀
除了良性自虐的樂趣之外,重口味吃播巨大吸引力的另一種解釋來自於兒童的發育。
「針對像《爆辣挑戰》這樣,人們熱衷於觀看其他人吃一些不尋常的食物的現象,我認為有可能是因為選擇食物對人類來説是非常非常困難的問題。」Rottman 説。
Rottman 解釋説,決定什麼食物安全而什麼食物不安全,這在人的成長過程中是一個持續的挑戰,對兒童來説尤其明顯,但也貫穿我們的一生。有關兒童注意力的研究發現,觀看「與生存潛能相關的事物」是令人愉悦的。
儘管我們可能沒有意識到,但在觀看 YouTube 上的「競吃」視頻時,我們實際上是在觀看他們做一種「生存測試」,看看在不被傷害的前提下,他們的極限在哪裏。這對發育很有價值,而且最終會刺激我們的大腦。當我們還是兒童時,我們迫切地想知道什麼是安全的,什麼是不安全的,這種衝動使我們迷戀於觀看他人進食,而這種迷戀一直延續到我們長大後對吃播視頻的「欲罷不能」中。
「這可能只是一部分的原因,也並不適用於每一個例子,但從總體來看,它可以是一種解釋。」Rottman 補充道。
厭惡:一種強大的吸引力
不論他們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活動組織者、電視台高管、節目製作人和個人創作者都抓住了人們的這種生理上的迷戀,以及由良性自虐所帶來的愉悦感。中佛羅里達大學(University of Central Florida)媒介心理學教授 Bridget Rubenking 從事「厭惡」方面的研究,從人們為什麼喜歡重口味內容到為什麼會在高速公路上扭頭觀看一場交通事故,他説:「想想看,你有多少次在高速公路上減速,只是因為對面發生了一場意外事故?」
「厭惡會抓住我們的注意力,把我們吸引過去,而當我們是通過屏幕而不是在實地觀看時,我們就能在一個更安全的環境中去『享受』它,」Rubenking 説,「這真的很吸引眼球也很有魅力,所以從內容創作的角度來説,這能帶來很好的效益。」
飲食認同:「我和你討厭同一種食物」
除此之外,共同的厭惡所帶來的一種「認同感」或許也是重口味吃播流行的原因。
Rottman 解釋説,對某種食物的厭惡反應是一個羣體區分「自己人」和「局外人」的方式。
「對同一種食物的反感會把一羣人劃分到一類,」Rottman 説,「真正劃分羣體界限的一種方法就是那些難以偽造的共同情感。」
熱愛食物 VS 追求流量,重口味吃播的意義在哪裏?
在競爭愈發激烈的環境中,創作者們正在利用厭惡這種極具吸引力的力量。各類節目和視頻中出現了更高的賭注和更離奇的挑戰,只需看看著名吃播博主 Matt Stonie 就知道了,相比之下,吃熱狗大賽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 Matt Stonie,美國速食大胃王,以拍攝大量或超高熱量的吃播視頻為主
「新的節目越來越誇張,這並不奇怪,」Rubenking 説,「隨着時間的推移,重口味內容越來越多,我們當然會變得麻木,所以要想引起粉絲相同程度的反應,內容必須更加重口味才行。」
即使我們能從生理上的角度理解這些重口味內容的吸引力,但我們很難由衷地讚美這些創作者的工作,因為他們唯一的出發點就是消費,消費,再消費。説輕點,僅僅為了 YouTube 的點擊量而生產和消費大量的食物完全是一種浪費;更嚴重的是,對那些試圖通過「懲罰」自己的身體來賺錢的人來説,這是潛在的剝削和危險。
然而,也有一些創作者正在思考,如何在利用吃播所具有的病毒性力量的同時,保持對食物真正的熱愛,並向觀眾傳遞有價值的東西。
食物的「去污名化」
「將進食作為一種奇觀和娛樂,其實是一種讓人們開始在更深層次上關注食物的方式,」Scherer 説,「這並不是一個完美的系統,我能看到整個邏輯鏈會從哪裏開始崩潰。但是,現在對我來説,人們的注意力持續時間越來越短,需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快地出手來抓住他們。」
《爆辣挑戰》之所以受歡迎,不僅僅是因為辣雞翅挑戰的吸引力,它的雙重魅力在於,它邀請名人來挑戰辣雞翅。你可以看到一個平常光鮮亮麗、難以接近的人處於弱勢地位。這是非常有趣的,而且已經為好萊塢的營銷引擎創造了巨大的價值。
在《食物恐懼》(Food Fears)中,Scherer 也試圖達到類似的效果,他也邀請名人來參加美食挑戰。然而同時,他也試圖消除西方人心中某些「噁心的食物」的污名,讓他們認識到,在另一種語境或文化中,這些食物是美味的。
「我發現那些重口味吃播中吃的很多東西都是我非常喜歡的,」Scherer 説,「肝臟、腎臟、大腦,類似這樣的事物。所以我提出了這個概念,讓我把那些你認為超級噁心的食物,變成一道美味佳餚。」
奇觀背後,對食物的重新思考
對抗厭惡衝動的美食挑戰已經產生了一些有趣的結果。在一集臭名昭著的節目中,Scherer 把一個巨大而富有彈性的牛陰莖做成了香蒜披薩。Scherer 的老闆 Link Neal(他自己也是重口味吃播博主)稱它為「我吃過最噁心的披薩」。顯然,我們的社會偏見比粘稠的馬蘇裏拉芝士還深。
儘管如此,在觀眾們的鼓勵下,Scherer 還是願意以開放的心態去嘗試食物,並在用餐時對觀眾們敞開心扉。
「簡單來説,我認為這就是食物的美妙之處,」Scherer 説,「對人們來説,這是非常情緒化、非常脆弱的,同時又很普遍。」
在最近一期《美食恐懼》(Food Fears)中,Terry Crews 再一次挑戰了自己的食物耐受力。他在吃一道火雞睾丸做成的菜的時候笑個不停,但當 Scherer 把它們做成了他喜愛的奶酪通心粉,Crews 就會津津有味地吃下去,並稱讚道:「這很美味!」
事實上,在現代食品製造業取代食用動物身體部位的觀念之前,火雞睾丸在美國曾是一道佳餚。Scherer 的吃播的確是「重口味」的,但同時它也暗含了一個觀念——僅僅因為對某種食物不熟悉就厭惡它是非常浪費的,對動物、對這個星球、對你自己的胃來説都是如此。
談到他對豬腸的改觀時,Crews 也提出了一個有趣的觀點:「可能今天這個是不好的,明天那個又是好的。而我已經準備好面對一切了。」
吃播發展至今形式多樣,有的「走量」,有的獵奇,其意義與吸引力也無法用幾句話就簡單概括。「重口味」吃播是否能像 Scherer 所説,在收穫流量等效益的同時,傳遞一種更開放的觀念、鼓勵人們對食物進行重新思考,值得我們關注與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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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愛範兒(ifan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