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倒下的 AI 明星公司,可能是它

潮水退去,才知道誰在裸泳。

3 個月前,全球最大 AI 開源社區 Hugging Face 首席執行官,對 2024 年的 AI 行業做了 6 條預測,其一是:

引用某個當紅的 AI 公司會破產,或者以極低的價格被收購。

不知道當時他的心裏有沒有具體的人選,但開年沒多久,現實真的如劇本一樣上演。
技術團隊集體出走,當紅 AI 獨角獸的垮掉

談到文生圖模型,跳不過三個產品: DALL-E、Midjourney 以及 Stable Diffusion。

DALL-E 內置於 GPT-4,召喚方便。Midjourney 因為創業團隊只有 11 人而成了傳奇,畫風更加藝術。

Stable Diffusion 出名更多是因為產品本身,開源、自由、免費,背後的公司 Stability AI 反而名不見經傳。

最近,Stability AI 又陷入了麻煩:Stable Diffusion 開發者之一 Robin Rombach,從公司辭職。

▲ Robin Rombach.

強調「又」是因為,一年來,這家公司的技術團隊動盪不斷,首席技術官換人,首席信息官、工程副總裁、產品副總裁、研發副總裁、研究主管、大語言模型負責人等陸續離職。

2022 年 8 月,Stability 向公眾發佈了 Stable Diffusion,日活很快達到 1000 萬。當年 10 月,Stability 完成約 1 億美元的融資,估值達到 10 億美元,加入「獨角獸」的行列。

不過 1 年多,Stability 怎麼就從神壇跌落?

離職原因並未對外公佈,福布斯認為,人才外流無非一個原因:公司已經入不敷出了,又賺不到錢和融不到資。

閉源的 DALL-E 和 Midjourney 用訂閲模式賺錢很好理解,Stable Diffusion 作為開源項目,供所有人免費下載和使用,但一樣可以做大做強。


就像開源界的楷模紅帽公司,基於免費的開源操作系統 Linux,以訂閲模式向 B 端出售優質的企業級軟件服務,並於 2019 年被 IBM 以 340 億美元收購。

Stability 的盈利方式則主要分為兩種:文生圖 Web 應用 DreamStudio 的 API 訪問,以及面向企業的 AI 諮詢和模型服務。

2023 年 12 月,Stability 為商業用户推出了每月 20 美元起的付費套餐。個人和研究需要的非商用,依然是免費的。

然而,身處生成式 AI 的寒武紀大爆發,如同參與大逃殺,個人能力、人脈資源和場外因素缺一不可。


Stability 不像 Meta、Google 根基深厚,也不像 OpenAI 有微軟投餵算力和資金,而是和亞馬遜的雲計算部門按行業規矩簽了合同,拿 4000 多個英偉達芯片訓練模型。

AI 模型訓練燒錢,業務鋪得不夠大,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又在搶奪市場份額。去年 10 月,Stability 從英特爾拿到 5000 萬美元補血,但再多的錢也經不起一直虧損。

彭博社報道,Stability 在 2023 年 10 月的訓練和工資支出約 800 萬美元,同年 8 月的軟件和服務收入卻只有 120 萬美元。

福布斯從另一個角度説明了 Stability 的困難,打工人應該更能共情。公司不僅涉嫌拖欠員工工資、欠商業夥伴的錢,甚至因為不按時給錢逼得亞馬遜威脅斷掉 GPU 權限,但 Stability 否認了此事。


AI 圖片的版權爭議,讓本不富裕的初創公司雪上加霜。圖庫 Getty Images 以及藝術家們主張,Stability 竊取了藝術品和圖庫照片來訓練其模型,訴訟仍在進行中。

巧合的是,Stability 和競爭對手 Midjourney 的關係,也在最近掉入了冰點。

3 月初,Midjourney 拉黑了 Stability 所有員工,因為調查到疑似 Stability 員工的兩個付費賬户試圖竊取數據,導致服務器長時間中斷。

Stability 的 CEO 在 X 迴應,這只是一個員工的個人行為,再次證明,高端的商戰,往往採用最樸素的方式。

做實事的人,講故事的人

Stable Diffusion 和 Stability 之間的關係,並非像 ChatGPT 和 OpenAI 那樣純粹。

Stable Diffusion 源於一個學術項目,前身是 Latent Diffusion 模型,由慕尼黑的路德維希-馬克西米利安大學、紐約的 AI 公司 Runway 主導研究。

Runway 就是文生視頻賽道的那個 Runway,原來命運的齒輪早已開始轉動,科技行業也是個熟人圈子。

▲ 圖片來自:arxiv

項目的研究論文發佈 7 個月後,2022 年 6 月,Stability 以金主的身份加入,為其提供了計算資源,Stability 自己的生成式 AI 團隊也參與了研究。

這次辭職的 Robin Rombach,是慕尼黑研究團隊領導和論文一作,後來被 Stability 納入麾下。論文署名緊隨其後的兩位慕尼黑同僚,疑似也隨其離開。

Stability 今年 2 月發佈了 Stable Diffusion 3,3 月發佈了新的 3D 視頻模型 SV3D,這些技術人員,頗有站好最後一波崗再捲鋪蓋走人的感覺。

▲ SD3 在多主題提示詞、圖像質量和文字拼寫方面都進化了.
過去的一年,Stability 可謂勤勉,升級 Stable Diffusion,並開發新模型:文生圖模型 SDXL、大語言模型 StableLM、音頻生成模型 Stable Audio、視頻生成模型 Stable Video,代碼生成模型 Stable Code、3D 對象生成模型 Stable Zero123……

但競爭對手們也沒閒着,比如被 GPT-4、Gemini、Claude 幾座大山壓着,StableLM 幾乎沒有什麼水花。Meta 也開源了 Llama 2,更是和 Stability 直接競爭。

如今,草創時期的多名核心人才出走,雖然不至於人去樓空,但軍心勢必會被動搖,類似的例子近在眼前。

最近,初創公司 Inflection AI 聯合創始人 Mustafa Suleyman 接了微軟的 Offer,領導微軟面向消費者的 AI 業務,他同時也是 Google 旗下 DeepMind 的聯合創始人。

▲ Mustafa Suleyman.

Inflection 最主要的產品是聊天機器人 Pi。和同行比較,Pi 的情商尤其突出,更有同理心,更加關心你,喜歡加 emoji 疑似患了聊天討好症,和它聊天的時候,會不自覺放鬆下來。

一同加入微軟的,還有 Inflection 聯合創始人兼首席科學家 Karén Simonyan,以及部分 Inflection 工程師和研究人員。

OpenAI 宮鬥期間,納德拉招攬 Sam Altman 和幾百名誓死追隨的員工,從而無痛收購 OpenAI 的計劃落空了。莞莞類卿,如今他的願望在 Inflection 身上代償。

這次微軟把 Inflection 高管團隊打包帶走,將其模型集成到微軟的雲計算業務 Azure,花的錢遠低於估值,雖然不是收購,本質接近收購,Inflection 和 Pi 名存實亡。


不難看出,當 AI 行業卷生卷死,人才仍然是關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會有江湖,科技行業也不免俗,內鬥不止,商戰不休。

人才出走,這劇情 Google 再熟悉不過。同時,Stability 的高層管理風格也和多次翻車的 Google 一樣,受到了質疑。

▲ Emad Mostaque.

Stability 首席執行官 Emad Mostaque 的上份職業是對沖基金經理,大部分時間在搞石油交易,雖然擁有計算機科學學位,但之前從未創辦或入職科技公司,還有説大話和搶功勞的毛病,自上而下影響着企業文化。

一些現任和前任員工爆料,Mostaque 經常言過其實。他在融資時將亞馬遜稱為「戰略合作伙伴」,其實兩者只是普通的甲乙方。他説 Stability 正在為數十家客户構建定製 AI 模型,但被問到具體的名字時,只透露了一家印度控股公司和一個非洲國家。

更加過分的是,明明公司已經資金困難,Mostaque 和他曾經擔任公關主管的妻子,與公司財務之間的關係還不清不楚。

2023 年 7 月,前 Google 研究員 David Ha 在擔任 Stability 研究主管 8 個月後辭職,他接受媒體採訪時説,儘管入局得早,推動了 AI 行業的發展,但 Stability 仍然需要找到自己的護城河保持競爭力,似乎話裏有話。


多位人才出走之後, Stability 自己的技術能力如何,確實是個等待解答的問題。

宣佈融資的新聞稿裏,Stability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模糊了 Stable Diffusion 研究人員的存在,只説 Stable Diffusion 是一款功能強大、免費且開源的文本到圖像生成器,自己是這款產品背後的公司。

話留一半也是事實,但在論文留名的教授 Björn Ommer 對此很是不滿:「在科學研究中,如果你從某個地方拿走了一些東西,你應該歸功於某人、引用某人。」

目前擔任 Stability 首席研究員的,是從 Google Brain 跳槽的 Varun Jhampani,他能夠被留住多久,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販賣想象的階段結束,見血的洗牌期到來

Stable Diffusion 的免費開源對於 AI 社區意義非凡。

它的許可證十分寬鬆,只要求道德、合法地使用模型,允許商業和非商業用途,讓任何人可以自由地創作、開發產品甚至推出自己的項目。

比如 AI 生成圖片的角色穩定性問題,Midjourney 給出了 Character Reference 的方案,開源社區則為 Stable Diffusion 推出了附加組件 IP Adapter。


同時,開源模型也更容易成為 Deepfake 的武器,用來生成暴力和色情內容。更有甚者,一些基於 Stable Diffusion 的初創公司不標註許可證和技術來源,套個殼就以嶄新的面貌出道騙錢了。

開源的倡導者們往往認為,當人們無需付費訪問模型時,AI 的開發效果會更好,並且模型的訓練方式更加透明。

但開發模型的公司們未必這麼覺得,因為擔心「競爭和安全問題」,OpenAI 從 GPT-4 開始不再分享研究成果,取而代之的是技術報告。

從商業的角度,OpenAI 的決定可以理解。開源的兩面性,以及開源和閉源的衝突,也如同當下 AI 競爭的縮影。


2023 年,生成式 AI 的發展如烈火烹油、鮮花着錦,巨頭和初創競相發佈模型和商業化的產品,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不僅孕育着成功,也包容着謊言、危害、渾水摸魚和誇大其詞。一時風光無限的陪跑者,小心翼翼地等待泡沫破裂的瞬間。

身為前基金經理的 Mostaque,其實對水温的變化非常敏鋭,很早就嗅到了 AI 行業競爭的加劇,曾經警告員工:「2023 年你們都會死去。」

市場已經有太多的選擇,一時的估值只是鏡花水月。如何自力更生站穩腳跟,是 AI 公司們接下來的課題。

Inflection 去年 6 月才融了 13 億美元,但接到微軟的橄欖枝,高管和骨幹説走就走,也是因為看不到未來。

接受彭博社採訪時,Mustafa Suleyman 談到,Pi 的每日用户數量已達到 100 萬,然而還沒有找到有效的商業模式。

Pi 雖然態度友好、招人喜歡,但面向消費者的純聊天機器人撐不起那麼高的估值,不如轉頭去做企業定製服務和被巨頭委以重任。


雖然 Inflection 承諾,Pi 的服務「不會立即變化」,但也有人覺得,它的死亡不過早晚。同樣,開發模型的大佬出走,用户們不免擔心,尚在邀請測試的 Stable Diffusion 3,還能不能開源。

迴應 Robin Rombach 的離職消息時,Stability 發言人感謝他的付出,祝福他有美好的未來,同時強調了公司的發展重心:將技術商業化。

説到 AI 的商業化,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今年 2 月,亞馬遜雲計算服務 CEO Andy Jassy 在和分析師的電話會議裏談到,生成式 AI 的收入「仍然相對較小」。

但他補充道,亞馬遜的幾乎所有消費者業務都已經或將擁有生成式 AI 產品,預計未來幾年帶來數百億美元的收入。


微軟不想被稱為「OpenAI 的 IT 部門」讓投資者不滿,所以一邊開發內部的 AI 項目,一邊琵琶別抱,到處挖人,向 OpenAI 的競爭對手 Mistral AI 投資。

這一方面,OpenAI 也很有發言權,2015 年剛成立時是非營利組織,以最有可能造福全人類的方式開發 AGI,2019 年轉變為有限利潤(limited profit)公司,拉微軟入夥投資,原因其實很簡單:AI 實在太燒錢了。

OpenAI 去年的年化收入超過 16 億美元,賺錢主要靠三板斧:會員訂閲、對開發者的 API 接口調用收費、與微軟產品的收入分成。


馬斯克多次批評 OpenAI 的「墮落」,稱其成了一家由微軟控制的閉源、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公司,Sam Altman 不痛不癢,表示想念以前的那個馬斯克。

2024 年是生成式 AI 的第二年,熱點從聊天機器人、文生圖轉變到文生視頻、機器人具身智能。

參賽選手們的情緒也變得更加緊張,如果還沒有脱離融資的供血,還沒有找到商業化的落地場景,或許無需很久,就能看到很多所謂的明星公司倒閉。


3 月 23 日早上,Stability 突然公告,CEO Emad Mostaque 也不幹了,辭去了首席執行官的職務以及公司董事會的職務,首席運營官和技術官臨時接過擔子。

Emad Mostaque 稱,AI 的權力集中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處,將為去中心化 AI 全力以赴。
HuggingFace 首席執行官也來圍觀,表示或許可以考慮買下 Stability,再把 Stable Diffusion 3 開源了。

AI 發展的初期,市場的樂觀情緒高漲,會容忍販賣夢想、粗糙的體驗和對未來的想象。

但人工智能的價值必須在實踐中體現出來,遊説投資者的熱情應當轉化為消費者願意買單的產品,技術的詩歌還是要寫在互聯網的大地而非虛空。

福布斯 2024 年 10 大 AI 預言之一是:Stability 將會倒閉。它或許説對了,問題是,接下來還會有多少 Stability。


資料來源:愛範兒(ifa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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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籤: Stable Diffus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