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腰

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力量，把這根用精鋼鑄造的欄杆，壓成眼前這個模樣。陶淵明不會為了五斗米而折腰，現代人會折腰的事件，卻多如恆河星數。人，很容易向現實低頭，向利欲彎腰。
偶然遇到這變形的欄杆，原本是門字形的普通行人路鐵欄，此刻變得像快餐店的商標那樣。經過的路人都在打量，究竟是武術高手的鐵沙掌，還是超人發脾氣的結果？而其實這欄杆的存在，只是分隔開車與人，即使不是原本的形態，也沒有太多人在意。

折腰或者彎腰，在人的角度看，是現實和骨氣的較勁。最近鬧得熱烘烘的上海男公關事件，我不敢猜疑是男人為了現實或金錢而折腰，抑或純粹是為了錢，而把自己的志氣及尊嚴都置身事外。的確，若果一個肥醜臭的富婆把一千張百元鈔票放在她的屁股上，要你用口去舔乾淨，然後在半小時內用口叨到多少張鈔票，就是打賞的話，相信很多男人都會去做，即使富婆為求刺激加碼，在鈔票上拉屎。

這或者與骨氣無甚關係，是人格和個人喜好問題。男公關為了打造自己成為搶手貨，也花不少時間及金錢去包裝，為的大概是更多的錢，至於是不是有社會地位，或者面子和權力，那真的只能靠當事人去權衡了。
我沒有條件當男公關，也不可能遇到富婆，只是金錢的確能夠令人彎腰，而且把錢看得愈重，腰愈彎。一位爸爸的故事讓我感受極深，他努力讓自己的付出轉化成最多的金錢，然後讓自己的女兒過豐盛的生活，但他卻是個笨拙的老實人，在公司裡得不到重用，甚至被深明辦公室政治的後輩處處進迫。

有一天，他被公司解僱了，女兒還在小學階段，極需要爸爸的錢，卻在刹那間斷絕了。這位爸爸沒有把工作的事情告知家人，而是每天照舊換上西裝，提着公文袋，如常出門，讓家人知道他一直在工作。然而，沒有工作的寄託，他衰老得很快，而且西裝也一直沒有替換，開始出現霉味。

爸爸裝着上班的日子，一直去圖書館看報找工作，有時候也會看一些書。他被一本關於擦鞋匠的書深深吸引，回想工作的區域裡，以前一直擺檔的鞋匠退休了，若果能夠到他的位置去替人擦鞋，也許能夠支撐家人的生活。

於是，他就按着書的指示，購置了一些擦鞋工具，穿着那套西裝，蹲下來擺檔。第一個令他彎腰的人，居然是他的前上司，也就是下令解僱他的那個人。

他沒有直視上司，只是默默地彎下腰來，用從書中學習到的技術，慢慢地替上司那對價值數千元的名牌皮鞋擦拭。上司起初不為意，但看到穿着西裝的擦鞋匠時，竟一下子就發現是前下屬。
上司沒有刻意去打招呼，只是輕聲地說：「以前要擦鞋的時刻不擦，現在擦我的鞋，也於事無補啊。」

那位爸爸默不作聲，只是一直彎着腰，默默地擦着上司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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