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這年父親節的沿途

那是小女兒出生後的第三個父親節，2019年6月16日。我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她，也沒有抱她，買了蛋糕也沒有吃，而是走到街上，默默地走着，與不如三姊妹一起，由灣仔一直走到中環。沿途畫面令人動容，看到小男孩的黑色T-裇寫着向哥哥姐姐致敬的標語，看到婆婆用雨傘舉起向年青人致謝的標語，只是希望今年的父親節，能夠好好記下那不容易出現的經歷，待小女兒長大後，親口與她分享那個二百萬零一人走在街頭的時刻。
沒有從維園出發，鑽出灣仔港鐵站時，已然是莊士敦道。甫走出去，就看到一個約莫七至八歲，戴眼鏡的小男孩在眼前，由媽媽牽着手慢慢走着。這位年輕媽媽親身帶兒子上了一課，然而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黑色短袖衫後面，以扣針扣着一塊白布，布上寫着「哥哥姐姐不是暴徒」的字眼，而媽媽的衫後亦然。這是沿路看到第一幀風景，而這風景，美麗得令人動容。

電車路也開放了，走在路軌上，看到千百對鞋，愈走，人群就愈見擠擁，感受到那股聚結的力量，和平而涼快，沒有一刻感到壓迫。不知不覺間走到金鐘的太古廣場外，心情頓然沉重，我特意拜託不如她們用紙巾摺幾朵白花，當走到附近時可以牽上，她們一共摺了五朵，而我們看着延綿不盡的花陣，也順利把花放下。

路繼續是一片黑色，原來香港人並不獨行，經過金鐘的天橋時，看到有台灣女士舉起標語撐場，香港人也立時用國語向她說謝謝。如果每一個華人都那樣可愛，不用聽方大同的歌，世界也可大同了。
走在街上的人，並不是清一色的年輕男女。我看到許多頭髮斑白的老友記也走了出來，其中一位婆婆用標語海報摺了一頂帽戴在頭上，在她身旁，有一隻瘦骨嶙峋的手臂撐着一把黑色雨傘，傘上掛有一張標語，寫有「多謝年輕人及所有付出的人」。會走到街頭的老人家不是容易遇到的畫面，而不遠處也有坐着電動輪椅的老伯，再前方也有拖着手的老夫婦，腳步蹣跚地一步一步走着，在百萬人當中，他們走得一點兒也不慢。

用雙腳走在平日車水馬龍的金鐘道上，抬頭望到中銀大廈的玻璃幕牆在斜陽下閃閃生輝，回憶起十多年前在金鐘當外交賣仔的日子，那時常常坐在力寶中心門外的梯級上，托着頭看中銀，每一次眺望，都有不同的感覺。沿路走到政總外，沒有停下步來，一直跟着中環海濱的人群走下去。來到這時已屆七時，天仍未黑，摩天輪發出紅色的微光，與毗鄰的國際金融中心大樓相輝映，不期然成為一道美景，而這美景，亦因走到街頭的每一個人而變得更絢爛。

摩天輪降價至每人二十元後，也沒有特別吸引香港人去乘坐。然而，當我們走到附近時，卻聽見有走畢全程的一家四口在討論，媽媽答允小男孩和女孩的請求，讓辛勞的一家人，坐一次摩天輪，卻強調「如果多人排隊就唔坐喇」。那條隊只有十多二十人，相信那對小朋友的小願望，應該不會落空。
走過摩天輪後，人群已漸消散，我們也算完成了這一趟久違了的遊行。她們不約而同地向我說了聲「父親節快樂」，然後說要請我吃父親節晚餐。我們隨機選了上環一間餐店，坐下來進餐，餐店內大部分人都穿着黑色衣服，老闆的短袖衫亦然。

那頓晚餐出奇地美味，凍檸茶茶味濃郁，香芽豬扒亦肉質鬆軟。在晚餐的末段，接到一個由外母打來的電話，甫接聽，就聽到一把熟悉又可愛的聲音，大大聲地跟我說：「爸爸，父親節快樂。」

她們買了蛋糕待我回去慶祝的，然而我還要通宵工作，蛋糕就留待我翌日下班後再吃。這個屬於我的第三個父親節，重量及質量也大得叫我不能忘記，願每一個香港的爸爸都在這天快樂，每一個明白事理的香港人，都平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