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一隻熊跳舞

究竟要怎樣做，才可以令一隻熊跳舞。那不是網頁無法連線的404，而是自幼把熊偷走，在牠鼻子上打個洞然後穿上鐵環再掛上鏈子，往上拉鏈子時熊會忍受不了痛就會用後腳站起來，然後牠就會學懂了兩腳站立走路。當牠們學懂走路後，再帶牠到一塊燒紅的鐵板上，牠怕腳板被燙傷，所以會單腳輪着跳，只要在這時播放音樂，那日後播放那首音樂時，熊就會聞歌起舞。
最近看書的時間多了，向小女兒讀出一本波蘭作家萊納．齊尼克(Reiner Zimnik)的作品，《會跳舞的熊》(Der Bar und die Leute)，綠色封面，戴着口罩的熊，與戴口罩的人不同，熊的口罩不是用來防疫的。

這是一本兒童故事，卻令朗讀這故事的我愈看愈沉重。跳舞的熊在保加利亞及一些東歐國家是曾經存在的民間技藝，如今不再合法，熊為野外而生，不為人類賣命。故事開初是很夢幻，養熊的人叫熊人，與熊相依為命，人可以同時耍弄七個球，熊就會跳舞，他們經歷過很多寒暑，也接受打賞，熊受小孩歡迎，大家都會給牠蜜糖，這讓人想起維尼，這書不知道在內地會否因而被列作禁書。

熊從很小的時候就被訓練成跳舞的熊，牠從不用捕食，熊人為餵牠。牠喜歡聽熊人說故事，也喜歡熊人吹號角，每當聽到號角聲，熊就會跳舞。熊快樂，能夠幫助熊人維生，有時會替他教訓壞人，在受野狗襲擊時會把狗撕扯。
看到故事一半後，我就覺得說下去會讓小孩沉悶，結果小女兒走了開去，我獨個兒續看下去。果然，熊的命運是悲慘的，也許打從被人偷走作表演的一刻，牠就擺脫不了那命運。看到熊人死後，熊被一群人肆打再強行扯着鼻子的鐵環拖行，又曾被人開槍打中受了重傷，那感覺的確心痛，畫面就在心裡縈迴。

熊不欠人類，人類卻要熊為他賣命，讓熊忘記了自己是熊，只是一隻穿鼻鐵環，剝去牙齒的表演者。很多人寫過跳舞的熊的象徵及深層次意義，我反而只想從解說給小孩的角度探討，究竟熊為什麼要跳舞。

跳舞的熊也許滑稽，逗得小孩歡笑。但牠們聽到音樂起舞之時，其實是一種回憶的反射，那音樂與燙熱的鐵板相結合，牠們在跳，其實是在避開那種灼熱，那種痛苦。卻在人類眼中，熊是為了逗小孩笑才跳舞。

若小女兒問我，為何熊會跳舞，我應該要解釋背後意思，抑或純粹只是說那是一種外國曾經流行的娛樂。小孩的世界裡，熊是可愛的，是人類的朋友，像小熊維尼那樣永遠捧着蜜糖，和跳跳虎快樂傻笑。

他們卻不會知道，可愛的維尼卻成了大人世界的禁忌，而那瓶蜜糖，在現實世界中，卻是用了熊的一生換來的代價。至於和跳跳虎的嬉笑，卻是一場深不見底的政治角力。
突然寫到了地球的另一邊，其實熊最後是找回了同伴，快樂在野外成長，當回一隻真正的野熊。只不過，當牠用四隻腳在地上奔跑時，卻又會時時想起熊人，以及那個號角發出的單調音樂。

註：相片攝自書中插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