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度看戲

這是她第七次走進戲院，看的是同一部電影。她以前不太愛走進戲院，甚至連拍拖時都不太看電影，要數上一次與前度一起走進戲院看的電影，是新版蜘蛛俠。也許良久了，單身了五年的她，為了這部電影，鉅細無遺地重覆看了七次，為了寫出戲中演員絲絲入扣的演技，她甚至會帶筆記簿進場記下那刻的想法。在七次裡，只有一次不是她單獨一人進場的，而那次陪她進場的，卻是那個分開了五年的前度。
與前度一起進場看愛情片，我從未試過。我的前度都變成不再聯絡的陌生人，即使知道她存在，知道她的電話沒有改變，也從不會按下語音鍵，哪怕是一句訊息，一句問好，也不會去送出去。她與前度，卻是那麼樣的藕斷絲連，這些年來都保持通話，也知道他是最關心她的人，甚至有人向她展開追求，她也因追求者沒有前度的好，而斷言拒愛。似乎，她最美好的時光，都屬於前度。

這電影令她為之着迷，甚至到了入魔的程度。很大程度看來，都是源於前度。那夜與她談到凌晨一時四十分，從文字裡試探她的感情世界，原來她很多事都不願多談，也不想透露她和前度的共同甜蜜常去的地點，我只能想像是鳴琴路輕鐵石排站對出那個不起眼的小公園。

要一個人看七次同一部電影，對於一些男人而言，那會是另類的愛情動作片，目的是解決生理需要，通常都只看十分鐘便會關閉。有人也喜歡看電視重覆播放的舊電影，如過去二十年播放了不下十次的《鐵達尼號》，心理學家 Krystine Batcho說過，重覆看懷舊電影可有效抑制焦慮與沮喪，對未來感到不確定時，舊片可令人感到安心。
然而，她看的是新上映的愛情片，而每一次，她都會花錢買戲票。七次看戲裡，有六次都是獨個兒進場，唯獨第四次，她邀請了一個人陪她。那個人不是誰，卻是她的前度。她說是她請他看戲的，顛覆了男友應請女友看戲的傳統。那也對，若前度與我看戲，我也應該要求前度請，或者這樣會令她心靈比較踏實。

其實，我不知道她和他坐在漆黑的氛圍裡，有沒有要十指緊扣的想法。因電影裡的許多情節，是熱戀中的男女會去進行的事，包括在女友門外站了一整晚後，女方開門倒垃圾看到男方依然傻傻的等，就會邀請他進房做愛，轟轟烈烈的，一點也不怕害羞，會令看戲中的男女都很想看完戲後回家脫掉對方的衣服。

她和前度，分開了，當然是分開了才會叫對方做前度。我問她，會不會看完戲後，二人就很想乾柴烈火地交歡一次，當作是復合的前奏。她說不會，她不否認心裡仍有他，但她不想勾起他的不安，她說二人的興趣以及價值觀南轅北轍，也會強迫或控制他按她的意思去做。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基本上女朋友都會有強迫男友按她意思去做的傾向，分野只是程度的高低，有時候男人就是想女人強迫自己做一些事，只是女人認為那是很不應該的事。
看過電影後，他們仍然是朋友，沒有變回情人。不知道離開屯門那間殘破聞名的戲院後，二人有沒有擁抱一次，或者有沒有偷偷拖對方的手，告訴彼此，其實若果我們像電影裡的愛侶一樣，很想去愛。

她不介意，但他卻不能。

從電影裡看到以前的他，也是她去重覆看七次的其中一個原因。她有潛力成為故事的女主角，甚至讓電影男主角邀請她作一次訪談，談談真實世界裡，遇到這樣的一個男朋友，要如何處理，如何去愛，如何去放手，如何保留，如何抑制，如何麻醉自己，如何將所有情感都注射進文字裡，讓文字變成自己的心意。

無論他們是什麼關係，她都不想傷害他，因為他真心待她。只是每看一次這電影，回憶都會重啟，心會痛，痛得即使有人追求她，她都只會懷念他的好。這讓我想起電影最後一幕，男主角在圖書館工作，曾經有一個女同事向他表白，他無動於衷。

我們每個人的愛情也許平凡，也許平淡，而她的愛情卻複雜，悲愴。她的心內永遠剝開一個空間，儲存着前度在內，不能把他拿出來愛，也不能放開他，不能傷害及埋葬他。當有與他們的故事相近的愛情電影上畫後，她就會去看很多很多次，心會痛，也把心痛化作文字。
註：圖片取自互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