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紙小姐

「今日的紙包蛋糕出爐了嗎？」伙計A在舊式冰室內叫喊着。
「還要多等一分鐘！」伙計B在廚房回應道。

「那我先泡好熱檸茶！」伙計A隨即拿了一個外賣紙杯，夾了三片檸檬，再傾進熱騰騰的紅茶。

當熱檸茶沖好後，伙計B也特意選了一個形狀美好的紙包蛋糕出來，把熱檸茶和紙包蛋糕都放到收銀枱前。

「老闆，一個紙包蛋糕和一杯熱檸茶，外賣，謝謝。」一個穿着整齊黑色套裝，束一頭長髮的辦公室女郎來到，禮貌地向收銀枱前的老闆說。

「早已為你準備好了，這個紙包蛋糕是阿金特意為你選的，樣靚包甜！」老闆從她手上接過一張二十元紙幣和一個五元硬幣，純熟地把紙包蛋糕及熱檸茶遞給她。

「謝謝老闆，你們好像都知道我要什麼似的，我額頭寫着熱檸茶和紙包蛋糕外賣帶走嗎，哈哈！」她有點傻的向老闆說。
伙計B此時走過來，上下打量着她，然後道：「除了十號風球那天你沒出現外，其他日子都是買熱檸茶和紙包蛋糕，買到我們都為你改了個花名。」

「叫茶紙小姐！」伙計A快快口說出他們的暗號。

「茶紙小姐也不錯啊，謝謝你們記得我，我喜歡這個名字。」她報以一個溶化陽光的笑容，提着她的早餐，慢步回辦公室。

***

小時候，我很喜歡吃紙包蛋糕，若要選一樣最喜愛的食物，我會選紙包蛋糕。長大後，已經很少吃紙包蛋糕，或者是沒有一間店的味道像小時候，不能吸引不再是小孩的我吃，直至一年多前轉職到上環工作，經過那間古色古香的海安咖啡室，被那罕見的紙包蛋糕吸引了。


買了一個淺嚐後，我就完全找到了那份小時的味道，自家制的紙包蛋糕，每一個都是新鮮出爐的，既有蛋味，也鬆軟，粘在紙上的蛋糕我都會逐少用手「搣」來吃，像小孩那樣逐少逐少用手「搣」着來吃。

只要是上班的日子，我都會走進去，向收銀枱的老闆說，我要一個紙包蛋糕，一杯熱檸茶，帶走。這些日子風雨不改，我買早餐的單調組合，在連續買了二十次後，老闆看到我已微笑問「小姐，係咪例牌拎走？」
有時候我會尷尬地點頭說是，而他與伙計則會笑說：「我們的紙包蛋糕出面買不倒的，你這麼識食我一定會留個最靚的給你。」

「謝謝老闆，我很喜歡吃，找到小時候的味道！」我努力排除那份尷尬，與老闆和伙計熟絡起來。

往後的每一個早晨，我在大約八時來到咖啡室，老闆已準備好紙包蛋糕及熱檸茶，我只需付錢便可零等待取走早餐，就如管家那樣貼心照顧。我搣着蛋糕吃的時候，總會回味着那種小時候的味道，就如坐了時光機回到三十年前那樣。

***

「為什麼茶紙小姐這幾日都不來了，我沖好熱檸茶也沒有來取。」伙計A如常沖好了檸茶，以為茶紙小姐會準時八時出現。

「這個最美的紙包蛋糕，也只好放回食物櫃裡了。」伙計B因為見不到茶紙小姐而有點失落。

即使茶紙小姐沒有露面，伙計A和B還是如常為她準備了屬於她的例牌。連續一個星期了，茶紙小姐還是沒有出現。

老闆向他們說，暫時停止為她預先準備早餐吧，也許她工作繁忙，或者轉了工作時間也不一定。
伙計們只好點頭和應。

海安咖啡室裡的紙包蛋糕依然每日新鮮出爐，熱檸茶依然茶香撲鼻，只是沒有了茶紙小姐光顧，讓美食都添上一層薄紗。

***
我連續光顧了一年多，每天早上都與老闆和伙計寒暄數句才會離去，已成為了我們之間的默契，甚至是習慣。

伙計A是個上了年紀的叔叔，他很喜歡看到我的笑容，他常稱讚我是個笑得很善良又好看的女生，若哪個男人娶了我，生活一定會充滿正能量。

我向他打趣說，我是個孤僻的人，沒有朋友的。

他當然不相信，還說至少紙包蛋糕可以和我做朋友，而且天天都可以新鮮出爐，不會出軌和出醜。

我感謝他的幽默。

紙包蛋糕很美味也很難令人忘記，只是我的工作，卻被疫情的洪流吞噬了。我掙扎了好一段日子，沒有踏足上環，也沒有再光顧海安咖啡。
我很想回去那兒跟伙計及老闆說聲告別及謝謝，然而我卻害怕我會不捨得，或者我會哭。我不想像個小孩那樣哭，而哭也不在我的字典或iPhone裡，所以最好的方式是，有型地不出現，那就既不用哭，也不用悲歡離合。

然而，我還是很掛念那份味道。

那天，他問起我最喜歡什麼食物。我沒有回答，一手拖着他乘電車來到上環向着海邊的海安咖啡。

我第一次在卡位坐了下來，也叫他坐下。

不等我向伙計打招呼，伙計B已馬上將一件紙包蛋糕放在我面前，雀躍地說：「茶紙小姐，這個蛋糕是我私人請你的，請賞面。」

當我看着蛋糕微笑時，眼前又多了一杯用矮身玻璃杯盛載的熱檸茶，伙計A很快就發言了：「我沖的堂食熱檸茶，比起外賣的好喝很多，趁熱吧，老闆請的。」

老闆此時走過來向我點頭微笑。

我以一個得戚的表情看着坐在我對面的他，他的表情令我難以忘記。
自此以後，我只會間中回到海安咖啡，每一次依然會點紙包蛋糕和熱檸茶。而他，也在那次之後，都學着伙計們那樣，叫我做茶紙小姐。

註：相片由茶紙小姐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