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雜記(上)

偶爾到街市買餸，每次走進街市後，總會先登上電梯到二樓買蔬菜。二樓的蔬菜種類繁多，除了那檔的西芹特別爽脆，彼檔的粟米沒有渣外，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口甜舌滑的賣姐姨姨，簡直可以把人哄上九重天。那是一種街市的藝術，有點浮誇卻不失受落，比起明顯掛着虛偽面具的人，我更欣賞賣菜商販的擺明讚。
那次去買茼蒿，我逛了幾檔也沒有找到滿意的。正當我想轉菜之際，一名電曲了頭髮，有點像花師奶的阿姨向我望過來，劈頭就說了句，「今日啲茼蒿靚得好緊要，仲靚過你啊！」我就好奇走過去，問她幾錢一斤。

她誇獎的程度突破了「係人都叫靚仔」的慣常做法，而是用菜的靚比喻我不存在的靚，那種手法殺我一個措手不及。我細細欣賞那些被諭為靚過我的茼蒿，發覺也不是很鮮嫩，所以她其實在明讚暗踩我，即是這些茼蒿不算很靚也已經比我靚了，那我應該生氣才對。不過，其實我是男的，她用靚來形容的確很破格，通常賣菜阿姐都會叫我靚仔，如果菜很靚，理應用「啲茼蒿仲靚仔過你！」

不過，阿姐成功吸引了我過去問菜價，她還說原價要24元一斤，如我買一斤就算我20元好了，還真的很會做生意，我對她的「菜比我靚說法」沒有反感，反而感到很有趣，而她的確成功令我買了一斤看起來不是很靚的茼蒿，而她也說得很對，即使茼蒿不很完美但也已比我，這樣比起其他阿姐「係人都叫靚仔」的手法，明顯坦白及高明。
我再逛一會，另一檔一個年紀較大的姨姨，竟又向我招徠，她看到我眼神不堅定，叫我過去買一條勝瓜，說勝瓜很嫩很甜，適合後生仔。我想起要替不如買竹蔗茅根，我便順勢問她有沒有，她說全部都有，我就叫她一次過替我執好。她由一開始到結尾都沒有很假的叫我靚仔，所以我很放心去光顧，當結帳時，她就說了一句「後生仔肯買餸幾好啊，你識煲竹蔗茅根都幾犀利喎！」

我對她說，只是受我老婆所託而買的，我不懂煲。當她聽到老婆兩個字時，瞪大眼睛以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我，然後訝異地道：「你咁細個就結咗婚喇！」她不相信我已為人夫，我就笑笑，刻意顯露我的魚尾紋，向她說：「我唔細喇，我個女都就嚟四歲。」

當她聽到我女兒快四歲時，她差點把手上的膠袋跌在地上。看得出她的表情不是扮的，一點也不浮誇。我再跟她說，下次帶小女兒來買餸，到時再給我一點折扣吧。她豪爽的「哈哈」笑了幾聲，她說真的意想不到。在口罩下，可能我看來比較年輕，加上我短褲拖鞋的裝扮，去看醫生時都被揶揄為街童。

街市阿姐的靚仔靚女論的確會令不少人受落，加上她們又懂得送蔥和私下打折扣，營銷手法不亞於一個工商管理碩士。只是，我更喜歡一些坦白而有點真情流露的檔販，我回家跟不如分享這些事，不如都恥笑地說「你呢個街童去買餸，都痴到啲着數返嚟喎。」
其實，只要對症下藥，自然會吸到人客，正如有些人會喜歡被人叫靚仔或靚女的虛榮，有些人則會喜歡被人讚年輕。只是，連街市阿姐都運用自如的說話技巧，學富五車飽讀詩書的執政者，卻又一次又一次說着令所有人反感的說話。

註：相中的是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