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

小姐，請問可以讓我替你畫一幅人像畫嗎？
不用錢的嗎？

只需要一百元。

那不用了，再見。

***

小唐拖着盛畫具的行李箱，在人煙稀落的靖遠街與安富道之間的休憩處擺檔。與一般小販不同，他是一名畫家，與其他總會放幾幅作品予人參考的畫家不同，他除了豎起畫架及一張白紙外，並沒有售賣任何現成畫作，像堅持即叫即炒的廚師那樣，只會為答應買畫的客人，即席畫人像。

這是他在大埔工作的第一天，過往未曾到過此區，也不熟識這兒的風土人情。他坐在那個地方，也並非可以擺檔之處，只是他看起來是寫生的普通市民，也沒有標示價錢，故此也沒有受到執法者干預，至少此刻的公園，市民仍有寫生的自由。
小唐是個講求眼緣的畫家，並不會向每一個路過或在公園休息的人硬銷。他相信能夠為人作畫是種緣份，也是上天注定，眼前出現一個短頭髮，身穿白色T-恤，牛仔短褲，踢一對人字拖的少女。她，觸動了他的神經，這大概是第一個上天挑選了的潛在客人。

「你好，冒昧打擾，請問你有時間嗎？」小唐走到少女面前，誠懇地詢問對方。

少女突然被陌生男人搭訕，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然後望着一身樸素衣物，頭戴啡色圓帽，頭髮有點蓬鬆的小唐，審慎地觀察着他。

「是什麼呢事呢？」她還是有禮地回應了。

小唐眼見她沒有迴避，指着不遠處的畫架，介紹自己是個畫家，專畫人像畫。

「我覺得你適合成為我的畫中人，請問可以替你畫一幅人像畫嗎？」小唐鼓起勇氣向對方表明目的。
少女思考了一會，看了看畫架，然後問道：「你會畫完後，再送給我？」

「我會收取象徵性的一百元作為工資，請體諒，我今日還沒有收入，午餐也沒有着落。」小唐很坦白地告訴少女。
她猶豫了一下，語氣變得冷淡，「那不用了，我還要趕去工作，不好意思。」

少女語畢便加快腳步直接離開，小唐希望再說什麼，卻已無法再留住她。

不過，他不會免費作畫，即使那人很漂亮動人很值得去畫。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小唐擺擋三個小時，雖然有四個目標合眼緣的作畫對象，然而當提及收費100元時，沒有一個人留下，而小唐也不算減價，那個價錢，已是最悲微的，只求果腹的層次。

快到下午二時，小唐的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早上只吃了一個相熟麵包店送贈他的包，他的原則是用畫畫得來的錢填飽肚子，若那天沒有人收入，也就不會吃飯。然而，今次實在飢腸轆轆，餓得胃痛，手心也在冒冷汗。他身上沒有帶任何金錢，也沒有電子支付工具，基本上每天都是這樣活着，相熟麵包店已在中午時份打烊，他只能隨機找一間茶餐廳用膳。

不過，他沒有錢。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香噴噴的炒菜油煙味，令原本已飢餓難當的小唐進一步受壓，他忍受不了那種折騰，決定先走去那間傳出香味的餐店坐下來點一些食物，才決定下一步行動。
他把畫具收好，走進茶餐廳，看着餐牌上的即叫即炒乾炒牛河，馬上叫侍應點了一份。

香氣撲鼻的乾炒牛河端來不久，小唐就已把它全部吃完，口沾滿油，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令這碟已經很美味的牛河變成人間極品，小唐很滿足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白色瓷碟笑了。

填飽肚子後，他拿出畫簿及描寫筆，四處張望，竟然發現其中一個女侍應，是剛才在公園拒絕他的白色T-恤少女，原來她在這兒工作。

小唐把心一念，細細觀察少女的面部表情及變化，開始一筆一筆地在畫簿裡速寫。他聚精會神地畫了半個小時後，總算把少女的型態表達出來，黑色漸變素描筆下的少女，展現一份冷酷美。

由於小唐坐了近一小時，侍應已經留意到他，老闆叫剛才的少女侍應過來問他是否還需再點食物，實質是催促他儘快付款離去，小店要保持高流轉量才能維持生意。

「先生，請問還需要些什麼嗎，若沒有的話請先結帳，謝謝。」少女看着小唐，對他有一絲熟識的感覺。
「我吃飽了，身上沒有錢，我想用這幅畫來交換這一餐，請問可以嗎？」小唐坦誠道出他的實況，順手拿了那幅人像素描給少女侍應看。

少女不知如何反應，卻被這傻頭傻腦的畫家嚇了一跳，她看着畫中的自己，仿似沉醉在畫裡那樣。

老闆見到情況有不妥，親自走過來了解。

「先生，請你付52元的餐費，我們只收現金。」老闆嚴肅地對小唐說。

小唐展示他的畫，表示希望用畫交換這頓午餐。

老闆看了後，展示一個不屑表情，冷冷地道：「藝術這回事我只懂條鐵，你找朋友來為你付吧，或者外出提款。」

小唐無奈道，「我沒有提款卡，也沒有朋友，只有這幅畫。」

老闆聽後十分生氣，拉起衫袖，走到收銀枱去，拿起電話，撥打大埔警署的電話。

小唐意料不到，他至少價值100元的人像畫，竟然換不來一份52元的乾炒牛河。

未幾，真的有警察來到餐店。小唐坦白告知他沒有錢，老闆就指他吃霸王餐。
警察也按規距，把他帶到警署拘留。

而那幅漂亮少女的素描人像畫，在小唐離開時，送給了那位不知所措的少女。

註：圖片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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