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渴
在食欲不振的養病期間,迷糊地看了一套講求味道與刺激,再批判泰國社會階級分野,諷刺意味強烈的電影,令我對食物的看法有不同領悟。重覆用了領悟,也許這是生病的中年人的一種弊病。一般人進食只是為了存活得更久,而富人進食卻是為了虛榮及突顯地位,即使那罐看似高貴的魚子醬,吃起來的味道就如大便那樣。我領悟到的味道,並不是富與貧的分野,而是對於烹飪的野心及渴求,基本上已超出本身食物的功能。
泰國電影的節奏以明快俐落見稱,說故事的方式也直接,要看觀眾能夠吸收到多少訊息。對於我這個略懂烹飪的人來說,無論食材平或貴,我只要能把它煮得美味,家人和朋友吃得開心,我就覺得發揮了食物以及我作為烹飪人的功能。電影裡對食物的批判並不然,男主角名廚保羅專門接受名門望族預訂服務,上門為他們烹煮獨一無二的創新矜貴美食。女主角歐伊則只是個平凡街邊攤熱炒廚師,鑊氣猛炒令她受到保羅的下屬同恩賞識,引薦她到保羅團隊,亦因她的熱炒出色正合保羅風格,故此成為一員。
保羅像個外國人,卻說流利泰語,冷酷無情,對員工苛刻,對食物要求極高,卻有一種執念,要讓有錢人請求他烹飪,而每一次上門烹煮,他都會將名貴食材賦予惡俗的色彩或風格,要營造一種富人在茹毛飲血,進食時如狂妄野獸的氛圍。這在行為上達到一種恥笑富人,侮辱名流的意義。例如他以龍蝦肉為題的宴會,將肉放在黑色石頭擺盤上,盤上放黑色醬汁,再伴以魚子醬突顯矜貴,富人進食時不得用餐具,徒手拿起龍蝦肉再沾上黑色醬汁,之後放進中裡,鏡頭刻意放大進食時的醜態,滿口黑汁,卻食得滋味還向保羅讚好,實際上,保羅就是在報小時候偷魚子醬被人責罰之仇。
歐伊重情重義,也富烹飪天份。保羅表面無情,內心卻善良,從一次為富人一家煮最後晚餐可見,他嚐到高湯有蝦後立時倒掉,寧願臨時用開水加公仔麵調味包當法式高湯。而他的苛刻也導致眾叛親離,手下偷食物,副手用刀刺傷他,同恩甚至最終出賣他。電影用很強烈的食物畫面去吸引觀眾,也切實地描繪富人世界的荒誕及奢華,用兩組鏡頭分別點出富人酒池肉林,窮人躺街乞食,而泰國這個尚不算富裕的國家,貧富懸殊也相當嚴重。
保羅受傷入院時,他發脾氣推走醫院給他的食物。歐伊此時帶了自己親自炒的雜錦粉予他,着他試一下,那是她爸爸生病時總會為他煮的食物。保羅當然沒有感動流淚,只是目無表情地嚐了幾口,對他而言只是普通食物,用XO醬去炒,香口但油膩。這一幕並不賣弄親情或人間有情之類的老土畫面,反而很切實地說明,一般人認為用心用愛去煮的食物,對名廚或富人來說,都只是不屑一顧的事。
歐伊在保羅團隊的工作不算如意,她看盡富人的種種放任,只知道自己的世界與他們不同,卻又很希望用食物打動他們,令他們記得自己的名字。後來保羅因非法烹煮受保護鳥類,歐伊看不過眼而離職。後來她獲一直對她賞識的資本家為她投資開餐廳,因其炒法火焰衝天而漸漸成名,而資本家表面上無限支持,實際上暗懷詭計。
電影的結局我就不打算再寫,相信感興趣的朋友會去看,看過的朋友就會知。我在生病期間對於任何事物的飢渴程度都極低,看到他們炒A5和牛片,熱辣辣的街邊炒粉,美味的龍蝦等都沒有食慾。這電影以飢渴為名,我的理解是每個人對食物,對權力及金錢都有一種飢渴,而着眼點在富人那種對食物的追求不是單純的美味,反而要靠進食最貴的食材來彰顯地位。電影很多幕都在恥笑那些富人根本不懂享受美食,保羅也向歐伊提問,是否貴的食材就一定美味。
不過,電影有一幕值得深思,富人會夾起街邊炒粉並稱讚美味,並不會看不起平價食材。只是,他們吃了炒粉後,也能夠用一碗珍饈百味的高湯來去油膩。
這碗湯,也是保羅給歐伊的最後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