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男人

很多晚回家，回到樓下時，都看見同一個男人。無論是晚上7時或接近凌晨12時，他都總會坐在同一個位置，有時候身邊放着啤酒，有時則拿着手機在玩遊戲，不管那兒蚊兒亂飛，或街燈亂閃，他都總是喜歡那樣，獨個兒在那個他認為屬於他的時空裡，不問世事。
鄰居也開始留意到這個男人，大家都在討論起他來。有一晚，我刻意走近，想留意他的模樣。當我與他只有一米距離時，我看見他的臉，黝黑的皮膚，經歷長期曝曬而變得粗糙，髮型是沒有打理的平頭裝，看起來是個40出頭的中年漢。他只穿着拖鞋及短衫短褲，街坊裝扮，以為他是同座的住客，我本想跟他打聲招呼，然而他那份唏噓及落泊，仿似告訴別人生人勿近。

如是者，過了數個月，我還是偶然看見他。有時他拿起一罐長身的啤酒往口裡灌，那是要讓自己宿醉的喝法。他喝過酒後，會放下啤酒罐，再拿起手機，在專注地玩遊戲。我明白這是男人想爭取的Me Time，有時候就是不想理會生活的枷鎖，在街頭買醉。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也會留在車裡呆滯半晌，總不想很快就回到家裡，在逃避，在胡亂鬧脾氣。從他的身上，我看到一種中年男人的落寞，可以說是任性，可以說是不負責任，然而我卻很懂他，懂得很想去便利店買一罐啤酒，無故坐到他身邊，與他碰杯。
那夜，有鄰居舉報那個男人在樓下吸煙。整個屋苑公共地方都禁煙，而吸煙這回事除了代表那男人的寂寞並沒有得到排解外，更反映他的鬱結愈來愈深，酒精也解決不了，要抽一根代價很大的煙。他吐出的煙圈並不會像我小說女角色余蔚青那樣教人欣賞和愛慕，反而招來住客的反感及投訴。

一名年長住客對男人的行為看不過眼，起初善意過去提醒，從他口中得知，原來男人並非該座住客，他在言談間提及會致電妻子，稱會晚一點回家。住客提醒他不要吸煙，也勸他早一點回家，家人正在等他。然而，他卻一時情緒激動，突然向着老住客爆粗狂罵，老住客也不甘示弱，二人互相問候對方母親。男人更一度要報警，原因是他認為老住客威脅到他的人身安全。

後來，老住客說事件解決了，未知有否驚動警方。不過，男人在那次之後，的確消失了。也許他只是找了另一個地方隱藏自己，繼續打機喝酒度日，應當不會再吸煙。我嘗試過去找他，繞了樓下一圈也找不到。若我去跟他說話，其實我不知道開場白應說什麼，但我明白，有時候別人看來很傻很戇居的事，在有經歷的男人身上，變得執着而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