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與花
老伯伯把一些花放在一個黑色的環保袋裡,手持拐杖,一步一步,步履蹣跚地走上山。情人節那天,收花的女生都叫閉月,而送花予愛人,是部分男人的終身使命。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在伯伯的眼中,能夠與他共枕眠的愛人,今生今世,甚至百世千世,都永刻心裡。
有人說情人節要有情人才算得上是節,但從伯伯的行動中,情人已經昇華成為一種信念及寄託。我把車停泊在山腰位置,從山腰走到山腳需要大約十分鐘,以老伯的步速及邊走邊憩的狀況,估計要到達山頂至少半小時。當我走到山腳時,發現一輛車價至少值600萬港元的萊斯勞斯停泊在路邊,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站在車旁抽煙,我估計他是受聘的司機。
「已經第六年了,明明我可以載他到附近。」當我走過他身邊時,也許四野無人的關係,男人主動跟我搭訕。
我停下腳步,望了他一眼,然後問他:「你指那個老伯是你老爺嗎?」
「對啊,愛一個人可以去到我老爺的程度,我認為這才是愛情。」男人點了點頭,再吸一口煙。
要收集故事的我當然不放過機會,我索性站在他身旁,向他討了一根香煙,然後借了火,再吸一口煙來,二人就談起有關他的富貴老爺的傳奇故事。他亦因為我願意停下來陪他抽煙而欣喜,他說老爺是晚年才富起來, 一直與妻子雙宿雙棲,挨過很多苦日子。但他的妻子並不喜歡他送花,認為這些儀式既浪費金錢又浪費時間。
「那他為何會拿花上山呢?」我以為富翁在妻子生前遺憾不能送花給愛妻,只好堅持在她墳前送花補償。
司機又吸了一口煙,「黃菊不是送的,只是悼念,老爺說黃菊也代表對妻子的單思。」
我想起黃菊的花語,的確不會有人在情人節送黃菊。
「老爺跟我說,要與一個女人相愛,最重要的不是盡聽她的說話,而是能夠在任何不舒服時對她說過後,都會變得舒服。」男人似乎跟老爺甚為交心,連座右銘都跟他說。
「他說每次行上山後,無論身體及內心都很不舒服,但跟太太傾訴完後,卻會變得很舒服及很愉快。」司機繼續說。
我看着老伯一步一步地堅持走上山,相信過程中,身體會有一定程度的不舒服。我估計他到達愛妻墳前,會氣來氣喘的,甚至連從環保袋裡取出那束黃菊,右手都會顫抖。
「那他與妻子傾訴過後,你會否駕車上山接他?」我好奇地問。
「他原本不批准的,但有一次他下山時跌傷了,自此要使用拐杖走路後,少爺就嚴陣以待,要求他下山時一定要坐車。」司機故意望了一眼四周茂密的叢林。
我此時才留意到,在這條斜坡兩旁的叢林內,竟然有多個人在不同路段躲藏起來,就像秘密保護一個元首級人物那樣。
「對啊,這段路裡,除了我,也有醫生、護士和保鑣。」司機又再抽了一口煙。
看着老伯漸漸變細的背影,我開始明白,他走這一段路導致他不舒服的其中一個原因。即使老伯家財萬貫,但要不受打擾地與愛人盡情傾訴,原來也無能為力。
「他有時會打趣跟我說,將一路以來的不舒服都跟太太說,就會變得舒服了。」司機笑着說。
當我想回答他時,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就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