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記憶與存在意義：Memento

〈Memento〉，2000年的電影。
初次觀看的時候大概是中六，在電影面世10年後。我並非電影發燒友，那時我沒有聽過這套戲，也不知道誰是Christopher Edward Nolan。
會找來看全因爲當時喜歡的大哥哥推介。
對於所有我喜歡的人喜歡的事，首先，我會懷有好感。
10年後，因為想寫喜歡或印象深刻的電影，我就沒有辦法不想起〈Memento〉，於是又重看了一遍。

「wow」這是我看完電影後的第一感想。
無論是10年前，還是10年後，這部電影都令我覺得驚艷。
只是前者的「wow」是高音的、被震驚的，難以想像2000年時有人能拍出如此出色的作品；後者的「wow」是低音的、感嘆的，出色的作品不會因為時間的過去而變得失色，20年後同樣令人讚嘆。

美好的作品總是敵得過時間的流逝，但願我的文字也可以。
這部電影是關於一個男人在一次意外後short memory的能力受損：每10分鐘記憶就會流失掉，他無法再輸入任何新的記憶。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在這裡做甚麼？發生了甚麼事？
不知道。他通通都不知道。
他的記憶只能到達意外當時 — — 他的妻子被人強暴，並在他面前慢慢死去。
這裡之後是無數次的重啟。
他給予了自己一個任務，尋找出姦殺他妻子的兇手，並殺了他。

劇情就是圍繞著這樣開始的。

10年前第一次看時，我追隨男主角一同分析誰是兇手。
環繞在身邊的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誰在說謊？誰是真心？誰又只是在利用自己？
因為沒有記憶，甚麼都無法確定。
而主角很聰明，他了解自己是個甚麼人，也清楚自己的習慣，於是他透過拍照、寫Notes留下hints給自己，到底每過10分鐘後自己要做甚麼，而之前又發生了甚麼事。
特別重要的事情，他會選擇紋在身上。
這套電影有點似揭尾故，為了不想破壞電影帶給大家的快樂及震撼，我就不劇透太多了。
只能說這電影真的是藝術，由劇情、台詞到拍攝手法，都讓人目不暇給，愛不釋手。
我不能想像會有人不喜歡這套電影。

自從看過這部電影以後，10年間我偶爾便會想起這故事，然後無法不感謝自己擁有記憶的能力。
有了記憶，才能堆疊，才能逐漸建構自我。
沒有記憶的話，我們將會甚麼都不是。

人類對未知懷有恐懼。
你能想像人生餘下時間不斷被「未知」襲擊嗎？
每過10分鐘，你就會成為一個空白的人。
你需要不斷尋找線索才能勉強得知剛才發生了甚麼事，然後時間到，你又再次忘掉。
有時候你會被人欺騙，甚至有時候你會被自己欺騙。
因為沒有記憶，你只能推敲。
假如線索從一開始就錯了，無論如何你都將無法找到真正的答案。

最近在看一套韓劇，名叫〈那個男人的記憶法〉，講述一個患上了過度記憶的男人。和〈Memento〉的主角相反，他失去的是遺忘的能力。
他甚麼都記得，所以女朋友死去這件事並沒有隨著時間過去而減低傷痛，那永遠像昨天才發生的事。
那天的溫度、女朋友的臉容、血的顏色，通通都記得。
每一天都清晰得彷佛正在經歷。

無法記憶以及無法遺忘，哪邊比較痛苦呢？
大概一樣不幸。

每到這些時候，我就會感謝自己是個普通人。
我們會記得一些事情，我們也會忘掉一些事情，時間並不是我們的敵人，時間原來是朋友。
好的、壞的，都會過去，感覺會漸漸淡化、稀釋。
記憶雖然會扭曲，是主觀的，但在再次觀看〈Memento〉之後，我發覺這或許也不是件壞事，有時候救贖並不來自真相。

最近和Y小姐聊天，26歲的她說自己正在追求真誠，必須對自己誠實，無論真相多麼殘忍甚至不堪，她都願意承受，在這些時候我才會想起我們雖然是同輩，但其實我比她年長2年，28歲的我不會否認真相的力量，但同時也不再執著，只是覺得活得舒服、自在便好。「真相」，我已經追求過，並且知道那並不是可以解答一切的答案。
我慶幸那些年仍然青春的自己，曾激烈地尋找過關於「真相」這回事，於是現在的我才能坦然，而不是妥協。

很多事情，你必須得到過才能捨棄。
在未得到前，便自以為成熟地放棄，那不過是害怕失敗而已。

〈Memento〉的主角最後作出了選擇，無法輕易分為好或不好，正確或錯誤，但我會尊重，那是他為自己人生下的決定，只希望他能過得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