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口說情緒，要顯露。

我是個把情緒藏得很深的人。
Roommate如果聽到我這樣說，大概會忍不住發出笑聲：「下？！」確實我常常對白目的人與事不自覺地反白眼，而且，是即時的，反好多次。
但是喔，關於一些更深層次的思緒，我常常把它們放在心的最入之處，有時入到，我會忘掉了它們。只有在最脆弱，或失眠的日子，它們才能找到空隙逃獄，愉快地爭相和我碰面（但那時輪到我很不愉快就是了）。我以前不知道，還痛恨著那些灰暗時刻，現在我明白了，其實我不過在還債而已。

多年前好友Y小姐說：「你一個係要氹你講嘢嘅人。」
但很少人願意花那麼多時間，也很少人有智慧和心力懂得怎麼做。
我不以為然。
我一直覺得過於激動的情緒是樣壞事情，也會破壞關係，情緒起伏太多也太急的我，確實與常人有異。倒不如我好好消化，自我調節後才開展對話，這樣不好嗎？我覺得這是我出於體貼對方的心意。

第一任前度曾說：「你可唔可以唔好儲埋啲嘢一次過先爆？」
因而後來我就學懂如果發現問題，盡快向對方表達。
我覺得自己做得很好，我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好了。

可是後來有一個人和我分享了某個片段。
「有一晚我家姐同媽咪嘈得好勁，我要做嘢所以冇理到。後來我打開門，見到家姐嬲爆爆，然後阿媽一個人喺側邊一路食飯一路默默流眼淚。嗰個情境好震撼，我記到而家。」
他停了一停，再問我：「你覺得如果嗰日我冇見到阿媽喊，而係佢事後話我知佢唔開心到一路食飯一路喊，你覺得感覺一唔一樣？」

我沉默。

我從來沒有在前度面前哭過，我只是告訴他們，某些事情發生了，我很傷心，也為此哭過。我還有個壞習慣，會輕描淡寫自己的情緒和降低事情的嚴重性。
「你噉咪唔得囉，你唔講其實係剝奪咗人哋嘅知情權；你平鋪直敘表達情緒，其實都令對方好冇實感，佢哋印象可能會唔深刻，唔知咁大鑊。你噉樣，其實都破壞緊大家關係。」於是那一夜，是我相隔了很久以後在別人面前哭起來，雖然只得一兩分鐘。
不知道為什麼，在別人面前流淚總讓我覺得不好意思和尷尬。
電話另一頭的他卻說：「慢慢喊，我等你。」
是個很溫柔的人。

最後他問：「你知唔知點解你唔會喺人哋面前顯露情緒？」
我吸了一大啖氣。
他說：「因為你怕受傷害。你好驚直接面對人哋嘅反應，你好驚對方畀嘅反應係唔好。」
被戳穿了保護氣泡的我惶恐不安：「不如今晚就講到呢度啦好嘛。」
他卻窮追不捨：「你一定要勇敢面對呢個問題，唔係呢樣嘢會成為你以後同人建立關係嘅阻礙。有時可能真係會有人反應唔好，但好多時錫你嘅人都會想知你真正嘅感受，你唔好再自己嚇自己喇。」

但是，過於真實與直白的情緒能帶來極致的快樂與悲傷。
我想他也感受到了。
不過，或許這亦是值得的。
如此才是一同活在真實的世界，而非自我保護，自我受傷，再自我切割。
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如此千瘡百孔的我們。

在真實的世界裡，有時我們是個大好人，有時會是個仆街。
著緊的事、自私的一面、無法妥協之處，都使我們無法有型而瀟灑地活著。
但至少真實，使我們不致與所愛之人在無形中生出愈來愈大的嫌隙和愈見愈遠的距離。

就這樣吧，與能走下去的繼續同行；無法走下去的也就誠實地承認，在以後的日子祝福或詛咒對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