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個精神病不再特別的年代
因為想詢問醫生對於姐姐打疫苗的意見,我久違地陪她覆診。
其實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到來,但每次還是覺得很震撼,那裡人山人海的,有些人一看你已知道他與常人有點不同,但更多的就是正正常常的樣子。對,誰說精神病患者外表一定稀奇古怪呢。其實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可是每次親見看見,內心始終忍不住吃驚,然後又覺得悲傷。
平日裡到底有幾多人掩藏著傷口在努力過活呢。
進醫生房時,與姐姐坐在離醫生大概有五六步遠的椅子上,我以為是醫生仍在處理上一個病患的事情,所以我們在遠處稍等。結果片刻後醫生就那樣開始詢問姐姐一連串問題,諸如「最近有冇唔開心?」、「瞓得好唔好?」、「有冇聽到奇怪嘅聲」之類,他們就那樣隔空對答著。
醫生是看著年輕的男醫生,不像某些已滑牙的醫生般帶著不耐煩相待或如機械人似的木納,但也感受不到對病患有絲毫關懷或親切,就只是打份工 — — 不要以為我是貶意,我認為今時今日能以做好本份的心態工作已經很不錯,太多人連自己的工作也不尊重。
後來我問姐姐,一直以來覆診都是和醫生相隔那麼遠嗎?姐姐說不明白我的問題,我便轉個方式問:「係咪一直都坐近門口位置?」
她說對,但我印象中明明從前不這樣的:「係咪疫情之後就噉?」
她才恍然大悟:「係呀,疫情之後就係噉。」
果然,疫情真的改變了很多事情。
等待取藥時,附近有兩位婆婆,一位是患者,另一位大概是照顧者。
照顧者一直在大聲嘮叼:「你唔好再噉得唔得?你知唔知噉我好辛苦?我唔係淨係睇住你一個,我仲要睇住XXX,你乖啲得唔得,你……」
她沒有間斷地說,旁邊的婆婆始終低著頭沈默著,有一剎那我分不清,到底誰才是更需要醫生照料的那一位。我並沒有想指責的意思,因為我知道當照顧者的壓力到底有幾大,而有時候有些病患真的很不生性(無論是出於本意或是非本意,帶來的麻煩還是壓力都是真實存在的),旁人絕不能單憑一時三刻斷定誰是誰非。
我只是擔憂,那個看似就快爆煲的照顧者,到底又有誰可以來照顧她呢?
晚上與朋友吃飯,我分享今天看見精神科人滿為患的情景。
朋友A問:「抑鬱症係咪都算精神病?」
朋友B答:「算。」
朋友C說:「其實好多人都有抑鬱㗎啦,爭在有冇睇醫生啫。」
我忽然覺得這樣的對話好像十多年前和人談到破碎家庭的情況。
在我小學的年代,單親是個敏感話題,大家都會小心翼翼處理這件事或是覺得身處當中的孩童很可憐,我們要特別注意或呵護,可是後來漸漸離婚就成了司空見慣的事。父母家嘈屋閉已不是甚麼新鮮事,離婚的話我們還會恭喜朋友脫苦海。
以前對於精神病大家總是誠惶誠恐,現在已是比較能夠理解甚至覺得無甚特別的狀況。從去污名化的角度,實在是莫大的進步(當然其實還有許多可以進步的空間),但從另一角度而言,卻正因為精神病已普遍得我們再不覺得有何特別,才能處之泰然。這樣看來,也是一宗悲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