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的夢魘並沒有那麼輕易能被抺去


她說要移民時,我還以為她是與老公一同到彼岸開展新生活。結果剛坐下不久,她就對我說:「我離咗婚了。」我內心有點小震撼,當然我知道今時今日離婚雖未至於是件稀鬆平常的事,卻也並非世界末日,但與我年紀相仿同時是認識的朋友經歷此事,始終在我心中翻起了小小的波浪。

她微笑著說:「你仲記得我同你分享過我一日唔結婚一日都離開唔到屋企?」我點點頭,她的故事我可從沒有忘記,即使已是兩年多前的事。(詳情請看〈因愛之名,她的一生已被摧毀。〉)

「所以某程度上嚟講其實我結婚可能都只係為咗離開屋企……婚姻生活同我想像嘅真係好唔一樣。我記得當時有同你講過,我先生會畀好多自由我,係咪?」我再點頭。

「嗰個其實係好聽啲嘅講法,而家我會話其實佢係唔Q理我。」嗯,有時關係上的過度自由,翻出來就是「不在乎」的意思。

她舉了一個例子,2019年有些時候外面情況比較緊張、激烈之際,她曾試過4–5天沒有回家,但先生竟懵然不知,又或是即使知道,也毫不在意。「雖然佢係返shift,但我都覺得未免太過份。而我印象好深刻嘅一次係,某日比較危險,完咗之後我打畀佢報平安,佢覆我:『咁大個人你自己搞掂啦。』從此以後,我就冇再因為噉打過畀佢。」實在難以想像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枕邊人存在。

「嗰刻我開始諗,呢個人值唔值得我同佢捆綁一世?我資料上面嘅緊急聯絡人,我會希望寫佢個名?當我有答案嘅時候,我就決定離婚。」

當然要走到離婚這一步,背後自然不只是單單幾次心灰之事。

「我同先生結婚四年,大家都係返朝九晚六嘅工,但我哋從來冇一齊食過晚飯。每次都係我煮完,再拎畀佢食。原來佢屋企以前就冇一齊食晚飯嘅習慣,因為佢好鍾意打機。」

我整個黑人問號,我從沒有想過原來同枱食飯是一個奢侈的願望。

「噉……你哋拍拖嘅時候都冇一齊食過飯?」

「好似真係冇……我哋以前係同事嚟,日日都會見,加埋你都知我屋企有門禁,所以真係冇夜晚一齊食過。當時我仲覺得搵到一個咁遷就自己嘅人好開心,點知原來係因為佢屋企都唔太正常。」原生家庭禍害了兩個人,幸好他們沒有小孩。

「噉你有冇試過同佢傾呢個問題?」

「有呀,你諗下次次放工都咁畀心機煮,當然想一齊食。我咩方法都試過,嗲佢又試過,氹佢又試過,嬲又試過,傾又試過,都冇用。佢真係一個好鍾意打機嘅人,你同佢傾嘅時候佢都係一直打機唔望你㗎,到你再認真啲要求佢,佢就會覺得你係批評緊佢,佢會開門走,然後第二日先返。」我很驚恐,這是怎麼一回事?!青春期的少年嗎?!

「你先生……好細個?」

「唔係呀,佢大我六、七年㗎,今年都39歲了。」 WTH?!世界上為甚麼會有如此可怕的男人?!

「之後佢返夜班我哋就磨擦少咗,其實唔係因為相處好咗,係因為我哋唔使相處,哈哈。」我一直很喜歡她的黑色幽默,這是堅強人特有的從容。她的笑容不會使我難受,因為我知道她沒有勉強自己。當然,希望也不會有人白目到以為這真的是件開心的事。

「後來我哋分居一年,就正式簽紙離婚,嗰次係我哋最後一次見面。佢好搞笑㗎,我哋喺家事法庭簽好文件同宣誓之後,擁抱咗一下,佢仲同我講:『我仲好愛你,想同你一齊,你唔好走啦。』但之後搞掂晒啲嘢佢知冇嘢再要佢簽嘅時候,就頭也不回走咗。」救命,拜託這樣的男人不要再出來害人,好嗎?

正當我打算恭喜她脫苦海時,她卻和我分享遇上的第二個男人,我愈聽愈不安,真的有種「面都青埋」的驚惶感。

「佢可能都算乘虛而入嘅,嗰時我同先生搞緊離婚,個人始終有啲六神無主,係佢陪我搵新屋搬,又日日接我放工,幫我打點好一切。」乍聽上去還不錯,可是這個男人後來卻順勢搬到她的新家居住。

「我哋相識於2019年,大家有種戰友嘅感覺,同埋大家都有PTSD,我哋當時每晚都要靠酒精先瞓得著,同好易會扎醒。佢屋企人係好藍嗰種,會拎菜刀揮舞,我初時有一種當家長收留小朋友嘅諗法。講真,我真係從來冇諗過同佢拍拖,因為我唔知自己搵個男人返嚟做咩,基本上所有嘢我都可以自己handle,冇咩需要佢嘅地方。點知原來佢冇諗過搬走,仲話我再叫佢搬,佢就跳樓。」呀!!!!我在心入面大叫,現在是發生甚麼事?!

「起初我覺得佢都幾有內涵,會講好多我諗唔到嘅嘢,後來先知所有嘢都係佢喺電影或者啲talk show學返嚟,你都知我以前冇得睇呢啲㗎啦。原來佢得中三學歷,同埋喺碼頭返工,日薪出糧。我之後都唔想再刺激佢,就由得佢了。」

「下……噉佢有冇交租㗎……」

「講起呢樣就好笑,佢係嗰啲冇乜計劃嘅人,即係今日賺多咗$500,佢就會好開心,然後洗咗佢。佢後來決定交晒賺嘅錢畀我,會放落一個櫃桶,要用嘅時候佢再喺入面拎。有一次櫃桶啲錢用晒,佢仲嗲我問係咪我收埋咗啲錢,但實情係佢賺嘅錢太少,有時佢自己洗下洗下都冇咗。」

不好意思,這次我真的笑不出來。

「不過其實除咗錢之外,佢其他嘢都OK嘅,佢會好關心我,會煮嘢畀我食,我隨口講想去飛鵝山,佢又會借公司車車我去,會陪我周圍玩。」

「唔OK呀嘛(我掩臉),而家又唔係十八廿二,你頭先話佢同你同年,即係都32歲喇喎,32歲仲噉樣,得罪講句,可能佢同啲十零歲嘅MK妹一齊就適合嘅,大家一齊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拍手:「你講得好啱,我都係噉諗!之前因為疫情佢開少咗工,甚至後來冇返工,噉我當然都問佢幾時返啦,點知佢發脾氣話『你都係因為錢啫,噉我去紮鐵囉!結果佢返咗三日就冇返了,仲搞到要睇鐵打,blame返我轉頭『呢份工點返呀,搵錢都唔係噉搵啦』。」

好恐怖好恐怖,我幾乎覺得自己要吃藥定驚了。

「噉你而家仲同緊佢住?!」

「係呀,我都就嚟移民,唔搞咁多嘢喇。佢仲FF話以後會過去搵我,其實佢點會過到去。」

我真的覺得,她移民的選擇做得太對了。我真的希望她割斷這邊的一切,在彼岸重新開始,過第二人生。然後我再一次覺得,不論男女,大家找另一半時真的要金睛火眼,1+1不能等於2或是大於2的話,倒不如一直維持在1還比較自由和舒適。

關於移民,她說現在的香港已不再是她認識的香港,而且她在這裡本來就沒有種下根,她沒有好友,也沒有想要待在一起的家人,離開沒有太多掙扎,但她也補充:「不過都唔係話開心,始終人生冇諗過要離開呢個地方。」她說:「對未來都冇太大憧憬,渾噩過到就好。」

要是其他人,可能我會說也不用這麼灰吧。但因為是她,我只想衷心祝願她的新生活能夠過得平順。

分別前我對她說:「去到外國要戴眼識人呀。」
她說:「我真係覺得自己一個過得幾好,都未必識人喇。」

願你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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