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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喜歡藍)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凱文凝視身材健碩的舒朗良久, 不禁有點詫異地問道。在凱文朦朧的記憶當中,舒朗跟昔日瘦弱的「呀細」判若兩人, 舒朗年少時懦弱怕事的性格早已黯淡無光,勇敢和堅毅在其血管中暢通無阻地運行,深深地銘刻在骨子裏。

人是由矛盾揉合組成的藝術品,成不了純粹的白或單一的黑,卻是黑白纏繞的角力。樂天開朗與多愁善感、善良純潔與惡毒心邪,黑暗與光明等各項對立總能在同一個體中彰顯得淋漓盡致。

事實上,舒朗兇悍堅定的眼神包裹著兒時自卑閃縮的雙眸,身戴金鏈、手駕名車,好讓珠光寶氣蓋過貧苦窮困在其身軀上掠過的痕跡,強壯結實的軀體意圖把孱弱的「呀細」遮掩得無跡可尋。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聽後,舒朗的心大力揪了好一會兒, 頓一頓,才回過神來,無辜地說道:「我就是我。」

舒朗的童年是由傷疤編織而成的。他出生在破碎家庭,父親是一團朦糊的泡影,而母親是在霓紅燈中穿梭橫行,在毒品迷幻當中沉溺得醉生夢死的爛泥。「今天你不應該回家,隨便找別的地方睡吧。」舒朗的腦海沒有家的概念,更遑論家庭溫暖和支持。而朋輩活像一隻隻猙獰可怕的母夜叉,口說狂言妄語,加諸侮辱,直向舒朗的尊嚴吐口沬,張開血盆大口,把他的皮肉一塊塊撕扯下來,把鮮血一大口一大口地吞到肚子裏去,誓要讓他的身心弄至遍體鱗傷,達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界。

對於種種攻擊,輕視和欺壓,舒朗努力往杳無人煙的死寂國度逃跑,但他們如冤鬼般窮追猛打。他不奢望追尋接納和理解、認同及快樂,不奢望擺脫「沒用」和「廢物」的標籤,他早已明暸這近乎是不可能。

「只有自己能主宰自己的人生,沒有人能替你決定的。」舒朗的人生原是一灘死水,浮浮沉沉,極不起眼,終究如何猛力翻騰也未能為死水增添半點生氣,陽光灑在死水泛起的浪光大祗只可稱為在漆黑的生命隧道末端遇見的回光返照。可幸人的本質是存在無窮無盡的可能性,人若然彷如橡皮筋般拉盡至極.絕地反彈,對盡目標投發,人的特質和能力便能重新塑造。直至舒朗的生命出現了凱文,把他深埋的頑強和堅忍擦亮燃點,反卻成了凱文口中陌生的舒朗。

眼前是自己朝思奢想的愛人,近乎殺滅死光的「呀細」予以重生,硬朗的盔甲不其然地卸下,餘下的是孤獨脆弱的肉身,卑微、柔弱在凱文跟前坦蕩蕩,赤裸裸地披露。對於自己鮮為人知的一面,他渴望愛人能包容和接納。

「你是唯一碰過我的人,我也再沒有碰過任何人。」他毫不保留地向愛人表達對愛情的忠貞,即使舊情不再,起碼贏得對對方的尊重。
愈是禁忌,愈是誘惑,愈是為之張狂。他們倆互相依偎著。

這是舒朗最幸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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