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trix city 子宮之城

《The Reader 誠品.學》Matrix city子宮之城 文/阿信

如果一個城市,都擁有孕育生命的子宮,那麼她將會長成什麼樣子?
裡面充滿的羊水,會是何種滋味?她會以什麼姿勢,座落在城市的何處?

「阿信,你得去做一條褲子才行。」

愛上端詳空照圖,幻想從上帝的角度看人類世界。鎮日車水馬龍的台北火車站,與充滿莘莘學子的補習街,彷彿人體供應營養的臟器一般,輸出了血液穿過中華路這條臍帶,將最年輕稚嫩的人潮,送往這個已經使用了四十幾年的中古胎盤。身在此城,我會說,台北的子宮是西門町。

西門町,是流行的子宮。一九六一年,樓高三層,長達一千一百七十一公尺的「中華商場」落成,就註定讓西門町如同不朽的火之鳥一般,在眾人詛咒般的都市計劃與趨勢預言中,一次一次地從死亡中蛻變重生。喇叭褲的年代、AB褲的年代、潮流牛王褲的年代,西門町總是最衝又最敢地每役必與。

中華商場又在一九九三年被拆除,曾經林立的過剩商業大樓也荒廢如鬼城,但她放著各式各樣色澤璀璨、拒絕成熟的時尚樣式。最令人快活的是,除了在西門町,你不會有機會在什麼國際時尚品牌的大門口吃上一碗大腸麵線。

西門町,是少年的子宮。國中時代,幾乎每個月我都會去一次以上的西門町。目標當然是「萬年大樓」!吃完了地下室的名物「天婦羅」,再抱著無比興奮的心情,隨著手扶梯一路衝上四樓。眼前就是我的夢奇地:巨大的模型店裡,鋼彈模型堆成山一樣高;尖端書局裡,羅列數不完的日本原文動漫雜誌與畫冊。

我總是在天亮的時候早早進來,耗到天色全黑的時候,才能心滿意足地離開。然後,離開的時候才忘記,今天只是來找一本遊戲攻略本的。

西門町,是電影的子宮。在我小學的時代,到「國賓戲院」吃滷味看電影,當真如同杜拜住帆船旅店般的巔峰享受。那年看《ET》的人潮從國賓戲院一路滿到了中華路上,數以萬計的人為了這個流落異星的小外星人流淚。身處在全城首屈一指的超級、高達八層樓的螢幕前,我們就像是漂浮在某一部電影裡的塵埃,在一個未知的神蹟世界裡重新活上一遍。

後來,長大一點就喜歡到「樂聲戲院」的電影街,因為這條街上吃的玩的最多。更長大一點,我們就喜歡到「真善美戲院」看各種影展奪獎片。沒想到,最後,我總是在家裡看電影下檔時租到的DVD。

西門町,是叛逆的子宮。上了師大附中,才開學沒幾天,大我一年的學長語重心長地告訴我:「阿信,你得去做一條褲子才行。」於是,他領我到今日的武昌誠品旁,一家專門為學生量身訂製學生褲的西服店,每家師父耳上總毫不例外地架了一根菸。欣賞他們比手畫腳地用皮尺在我周身丈量,然後看似很專業記錄下所有的數字。最後,他會拿出一本布樣讓你挑選顏色,這時候,就是考驗著叛逆或服從的勇氣試煉時刻。

如果你是建國中學,你一定要很勇敢地選一個與卡其色截然不同的,近乎是米白的咖啡牛奶色(牛奶一定要很多);如果你是成功高中,你一定要勇敢地選個黑裡帶紫的的水洗絲;如果你是師大附中,那就要狠狠地從合乎規定的軍艦藍上面,頭也不回地挑選一個近乎於無限的黑。我做了一件99%黑色的褲子,開始學吉他,走上1%的叛逆人生。

西門町,是夢想的子宮。一九九八年,一個飄雨的傍晚,某個無名的樂團在當時「萬國廣場」的路口,進行一場宿命的演唱。「讓我們歡迎世紀末最後一個改變樂壇的樂團登場!......」主辦兼主持人「傑克與魔豆」的鼓手傑克,他誇張的詞彙沒嚇到觀眾,倒是嚇壞了這個無名的樂團。

不過是兩首歌曲的時間,雨勢從飄搖變得猛烈。大雨沒有趕走舞台前撐傘的幾個觀眾,卻讓所有的線材短路。電吉他、電貝斯、麥克風一一失聲,但是樂團的成員沒有一個人放棄演奏,團員拿著無聲的器材繼續嘶吼著。台下的觀眾裡,有一組神色詭異的人,他們代表滾石唱片秘密前來確認這個樂團,是否有簽約的必要。

那是無名樂團在加入滾石唱片之前的最後一場live演出,後來代表滾石簽下樂團的經紀人說:「除了雨聲和鼓聲,我完全沒有聽見他們在唱什麼。」據說,大雨中瘋狂的無聲演唱,是他們簽下這個樂團的最後理由。

一年後,團員們再度回到西門町演出,麥克風與電吉他不在短路失聲,99%黑褲少年的叛逆夢想呱呱墜地,而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The Reader 誠品.學issue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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