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之子‖翻雲覆雨只爲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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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層之上不可思議的世界,歌舞伎町窄長幽深的後巷,連日不開晦暗濕漉的東京街景……時隔 3 年,曾經以《妳的名字。》席卷全球的新海誠監督,攜“集現實科技、民俗奇幻於壹體”的全新力作《天氣之子》卷土重來。新片上映短短數月,便創下驕人業績,並獲得代表日本競逐新壹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國際影片的殊榮,令世人在對監督高超藝術表現才華感到折服的同時,不得不對其“呼風喚雨”的票房號召力由衷贊嘆。

在眾多《天氣之子》的監督訪談中,前作大熱對於今作的影響,無疑是被提及幾率最高的問題之壹,對此新海坦言,無論從現今團隊的人員配備、資金保障,還是無拘無束的盡情創作等諸多方面,《天氣之子》都得好好感謝那部被載入動畫史冊的名利雙收的前作。須知,當初在最後壹刻勉強趕工完成的《君名》,都沒來得及試映。

在《君名》告壹段落,新海轉而投入新作腳本構思、制作階段,主觀上監督既沒因前作的盛名背上包袱,也沒特別顧慮過外界的反響,畢竟,作品好壞的評論權掌握在觀眾手中。新海認定,監督的主要職責在於如何準確傳達作品主旨,並取悅觀眾。假如觀眾看完影片表示,“直面某些問題令其感到了不適與不甘,但內容看著還算有趣”“看著不覺得無聊”,或是“雖然說不太清電影到底在講什麽,但卻受感染而落淚”,都應當算作是對影片的肯定。

在《天氣之子》的實際制作過程中,從來沒人跟新海提多少億日元以上的票房收入該由他負責,因此他那時只是心無旁騖地沈浸於自身想做之事,兩點壹線地往返於自家與工作室之間……直至電影終於制成的 7 月 7 日,從“與世隔絕狀態”切換回“日常模式”的新海方才驀然驚覺,公車、地鐵、車站、便利店,乃至網絡、電視……似乎無論自己走到哪裏,看向何方,目力所及皆是鋪天蓋地的海報、CM……

當然,新海對宣發壹事並非不知情。可當親眼見識到如此誇張的陣仗之後,他那原本只求“讓觀眾覺得 1900 日元的票價物有所值,觀影過程愉快盡興”的淡定心緒,還是泛起了不小的波瀾。盡管公司內部人員都對影片大賣表現出極大的樂觀自信,同時在監督眼中,制作人川村元氣的能力十分優秀,可是這也打消不了他的略微擔憂,畢竟轉念壹想,川村算不上對賺錢特別有心得的那類制作人……

因此在上映之初,監督對新片是否對得起浩浩蕩蕩的宣傳攻勢並無把握,直到後來確認了節節攀升的票房,才讓他舒了壹口氣,這點算是前作帶來的,算不上負面,卻也著實讓新海忐忑了好壹陣的副作用吧。


分析本片受眾的年齡段,因日本國內是在暑期檔上映,觀眾占比最多的還要數 10〜20 歲的年輕觀眾,當然中間也有不少壹路長年追隨而來與監督年紀相仿的 30〜40 歲的觀眾,但其實,新海內心盼望著本片能被更多 50〜60 歲年齡段的觀眾看到。

據說新海當初在觀看是枝裕和導演執導的《小偷家族》時,就想著要醞釀壹部,未必如揭示日本低層民眾疾苦的《小偷家族》那般立意沈重深遠,但在感覺上較為相近的作品。登場人物中既有姐姐,年幼的孩子,也有上了年紀的老婆婆,以及少年。如此,便有望將影片打造成老少皆宜的作品。

至於此前新海作品中,由於時間、空間、社會等因素的阻隔,被壹再強調的“距離”主題,因在《君名》壹片中以壹種最為親密無間卻又最遙不可及的設定,對距離感做出了近乎終極的詮釋,所以構思新作時,新海基本沒再對此問題多做考量。並且,劇中主人公的情感側重也由戀愛關系轉向了共同迎擊挑戰的夥伴情誼。

在此想法催生之下,《天氣之子》應運而生。與把瀧與三葉能否相遇的懸念作為全片看點的《君名》不同,本作講述了某位離家出走的少年在東京的壹段人生遭遇,旨在探討超越血緣關系的人與人之間友愛親情的大主題,而非“少男少女浪漫愛情”的小格局。因此本片主人公帆高只是碰巧遇到了壹位異性,並不存在男孩女孩相遇“世界系”劇情中常見的“告白成功”“開花結果”的橋段。


由此可以看出,新海為服務更廣大年齡層次觀眾所做的嘗試與努力。對於自身編劇風格的轉變,監督給出的解釋是,當年的娛樂作品總體偏好嚴肅的文藝情調,這點令彼時的自己頗為受用,因而早期他曾壹度專註於男性的內在感受,主人公也皆是相對內省封閉的類型。而後在震災發生前社會各方面相對安定的時期,新海開始聚焦日常生活中人們情緒的點滴波動,創作出了《秒速5厘米》。

然而時過境遷,東日本大地震所引發的劇烈動蕩,迫使新海停止慣性地顧影自憐,將目光投向了自身以外的人與事。也就是從那時起,新海作品的主人公變得開朗外向了許多。

而今新海自嘲,自己已從原本那個依賴影像、文字尋求心靈慰藉的文青,蛻變成了直接借酒消愁的大叔。因此現在做片子,會更多考慮大眾的接受度,以及作品能否契合觀影者的需求。不過監督也表示,不同時期他始終都在做自己想看的作品,近期他想借作品讓自己領略更多不同的風景……於是大家也就看到了,主角的性格由內斂變得越來越活潑,作品基調也壹部比壹部更為積極向上。


深入追溯《天氣之子》誕生的緣由,還得從監督心中兒時的風景說起。新海的老家,位於八嶽、淺間山等群山環抱之下、有著“日本屋脊”之稱的長野縣小海町。因獨特地形地貌所生成的復雜氣流,孕育出當地疾風多雨的特殊氣候。漸變多彩的天色與空中漂浮而過的瞬息萬變的雲霞,讓新海從小便養成了看天出神的習慣。

新海非但從未對壹連幾小時觀察天象感到過絲毫厭倦,反而樂此不疲。日月消長,寒暑交替,當昔日的男孩長成敏感多情的青春少年時,心中更是對五彩絢爛、美輪美奐的蒼穹生出更多壹份的癡醉與眷戀……

並且,在那個全球尚並未將註意力聚焦氣候變化的年代,新海就已開始關註全球變暖等變化趨勢,並由此生出危機意識。近幾十年,看似亙古不變的四季更替,變得不再平穩順暢,世界各地各類極端異常災害性氣候的報道頻繁見諸媒體,令那些曾壹度堅信科技進步無堅不摧、無往不利的人們,或多或少對這壹無法掌控的巨大存在心生敬畏與不安。而這些在新海看來,只覺是自己少時的擔憂,不幸演變成了現實。

為何要將本作中的天氣,由壹種對人物心境的單純陪襯升格為人類社會的敵對角色,新海做了以下闡述。這點與其自身愛在作品中引用日本民間傳說的創作思路有很大關系。當初《君名》的故事可以概括為,通過預知夢境,告知互換身體的少男少女,最終使少女得以獲救。而拿主人公在夢境與現實間相互穿越說事,在日本民間傳說中極為常見。

在構思本作時,監督仍舊想從民間傳說中汲取養分,而這回,他所借用的典故是“活人獻祭”,理由是,構圖簡潔明了。長期遭受某種強敵壓制的族群,為保族人的平安,進獻人祭息事寧人……隨後通過某外來之人的介入,打敗敵人,廢除舊制……符合再典型不過的民話套路。只不過,要在寫實的大都會場景中,上演英雄勇鬥魔王的 RPG 戲碼,在新海看來即便是結合 SF 的題材,也未免太過離奇,因而得另尋恰當的替代物,而現實生活中,人們想要戰勝卻難以匹敵的熟悉對象,莫過於天氣了。


首先“天氣現象”,遍布地球的各個角落,與世上絕大多數的生物無時不刻地發生著關聯,無論是居家、還是出行,多數人壹天之內至少有壹次惦記過天氣預報,於公於私,也會有意無意地隨口提及。可謂是放之四海皆能引人共鳴的主題。

而導致氣象變化的幕後推手,似乎隱藏於遙遠的天際,從古至今、在人力難以企及之處,影響著廣大區域的陰晴冷暖。大到左右歷史進程,文化習俗的變遷,小到牽扯每人每天情緒的喜憂起落。因此,構思《天氣之子》之時,新海監督不再將“天氣”當作單純的自然現象“道具”,而是試圖將其描繪成,發生在以帆高與陽菜為首的,每個人身上的“天氣物語”。

恰巧,《君名》上映前的 2016 年的夏天,肆虐日本多地的酷熱,引發了新海關於“今後,天氣恐怕不單只是為人類生活平添風雅的壹道風景”的憂慮。於是他開始思考,如何將這種急劇變化的氣候現象,以恰如其分的娛樂形式傳達給受眾。


動畫作品優於真人片的壹大特色在於,可供創作者自行定奪“想畫,或不想畫”的內容,在壹組鏡頭中可以任憑心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這層意義上講,相比真人片動畫中的風景,能夠更為明快貼切地貫徹導演的創作意圖。在構想《天氣之子》的初期階段,新海冥冥中預感到,今後日本夏季的降雨會有所增加,因而從壹開始便想將之做成壹部“雨的電影”。

而為使雨景成為全片亮點,制作團隊做足了各種功課。針對積水的波紋會隨雨勢的變化有所差異,只要天壹下雨,工作人員便會集體外出察看地上水塘的波紋,或撐著透明雨傘觀察從天而降的雨滴……正是因為作畫人員的孜孜以求,才賦予了片中大大小小每場雨景豐富多姿的魅力表現。

新海作品中雨景的寓意,比起普遍意義上人們對“雨天陰郁、晴天喜悅”的內心映射具有更為細膩多變的“表情”與張力。雨天可以是美麗的,亦可以夾雜無奈與惆悵,這點監督在以《言葉之庭》為首的多部舊作中進行過大量的實踐運用,但均不及此次的《天氣之子》來的猛烈張狂。


例如,電影開場不久,在傾斜如註的暴雨沖刷之下,帆高險些被甩出甲板之外,千鈞壹發之際與死亡擦肩所傳遞出的震撼,頃刻間便讓觀眾領教了風雨作為災害現象的猙獰面目與壓倒性強勢,以及人類在自然面前的脆弱不堪。新海迫切地想讓觀眾隔屏體驗在渡輪上被澆得渾身透濕的感受,因而在制作時不遺余力。那組鏡頭,不僅匯集了人物動態、背景美術、音響等多重要素的疊加,更是凝聚了專心致力於雨景制作的 VFX 團隊及後期攝影的辛勤付出。
除了雨,雲也是本作重點刻畫的主題之壹。為了更加科學準確地描繪雲的各種形態,制作團隊還特意請教了氣象預報員及相關的研究學者。


此外,監督從“人們無法從地表觀測積聚成長中的、呈倒錐形延展開來的積雨雲頂層”這點激發靈感,展開了對於高空雲層之上另壹重未知世界的豐富想象。於是便有了壹望無垠的天界草原,以及在其中繁衍生息的不可思議的各類生物。

同時,針對暑期上映的檔期,監督還最大限度利用傳統風俗對於受眾的引導與暗示作用。畢竟壹提到“盂蘭盆節”,日本人便會不由自主地遐想空中的彼岸世界。而看到鳥居時,人們心中又會升起壹股難以言喻的情愫……

肉眼可見的雲彩,其實是無數小水滴與冰晶在空中的集合。由此新海想到了將空中的鳥獸蟲魚,定義為人類肉眼無法捕捉的不可見光波波長映射。且這壹世界的存在,同樣感受不到人眼能夠感知的光波波段。唯有與天氣動向相連的那部分人,才能以自身的特殊靈力,感知常人看不到的光怪陸離的天界影像,以及水與水蒸氣的流向。


另壹方面,為避免天馬行空的幻想讓觀眾產生事不關己的想法,新海有意讓男女主人公體驗了壹把眼下日本年輕壹代普遍陷入的“可支配收入日益減少”的窘境。不過,盡管錢財拮據,帆高與陽菜還不往苦中作樂,陽菜自己做菜的鏡頭,便出於如是用意。

此外,為加強現實氣息,本片還刻意采取有別於大多數動畫作品中故意避開固有名稱及商標的做法,在允許的範圍內,盡可能地積極導入各類現實品牌、標識。

比方作為京漂壹族的監督本人,壹直將新宿站附近的麥當勞看作象征東京的地標,因此他無論如何都想讓片中出現帆高口嚼陽菜遞出的巨無霸的壹幕。壹開始此事遇到了阻力,直到新海親自出馬與日本麥當勞的宣傳部負責人交涉才總算如願,而且還幸運地被贈予壹堆麥當勞卡,回去分發給了制作人員。類似的事例不勝枚舉,也因此營造出壹派超級生動寫實的東京街景。


此次故事的舞臺被設在了舉辦奧運之後的 2021 年,為此東京全城各處都在進行各種基礎改建,其中就包括了監督從前居所附近熟悉的景物。壹向戀舊的新海,對於事物變動大都持消極看法,因而他不怎麽認同“城市會越變越好”的積極論調。結果是好是壞,至少還需經過實踐的檢驗才有定論。懷著對街景變化的隱憂,新海下決心要趕在市容大換血以前,在動畫中對當下壹刻東京的實景風貌做壹次定格。

前作中監督就曾在新宿取過景,但這壹回除了新宿,還有選取了其它壹些著名的街區。因此在影片中辨別哪個鏡頭取景於何處,也成為了觀片的壹大樂趣,觀眾們也可將這部分內容當成“東京觀光片”來欣賞,當然還能留待日後來壹回“聖地巡遊”。


對有人指出的,片中關於帆高與陽菜選擇的描寫,會讓人聯想到《雲之彼端,約定的地方》的說法,新海雖然承認自己至今依舊心存“若方法應用得當,便可找回世界原有調和”的想法,但那種斷念,早在那部作品的時間節點就已壹去不返了。

新海認為,自己這樣的成年人,無疑是締造世間亂象的“幫兇”之壹,卻又會時不時感慨壹下,往昔的景致是何等美好、壹去不返。而當天地間風雲突變,面對泰山壓頂般遮天蔽日的無妄之災,那些平日裏自詡處變不驚的成熟的社會人,卻往往在恐懼心理支配下或無力癱坐,或自亂方寸地抱頭鼠竄。

這壹現象引發了新海對“何為長大成人”的思索。隨著年華的日漸老去,可供個體選擇的前路也隨之越變越窄。衰老,令到每個人逐步喪失對軀體的自由駕馭能力,也會讓人遠離各種嘗新試新的可能。當壹個人真切意識到、並坦然接受這壹切,或許便是成長的代價與本質。

因而《天氣之子》中描繪的成年人,對待成長有意無意地表現出消極回避的態度。收留帆高的須賀社長,明明提醒眼前的少年要成熟壹點,可自己卻……身為偶像的大學生夏美,明知自身精神與生理年齡的顯著失衡,卻仍是固執地拒絕長大。


本作中的成人形象,與其說是守護孩子成長的堅實後盾,倒不如說是甘於“不作為”的群體。也因此,在持續的降雨面前,成人世界理性地選擇了退避與放棄。倒是渴望在遙遠彼方找尋真正知己的無畏少年,無所顧忌地奮力踏車追趕在雲層間隙壹路遊走的陽光……喃喃自語的少女,訴說著“早些長大”的渴望……而這些,正是多年以前,那個居於長野鄉間壹隅的少年,隔窗遙望暗夜中的遠山與漫天璀璨的繁星時,心頭飄飛而出的想要掙脫現實束縛的祈願。

因而新海有理由相信,人生才剛起步,從未見識過舊日陳規的年輕壹代,大可不必沿襲成年人的思維定式,以認命的心態沈浸於惶恐憂懼之中。新海希望,在如今這個“以妄為常、見怪不怪”的年代成長起來的新壹代,能夠像帆高與陽菜他們那樣,堅忍頑強地跨越風雨,抵達“彼岸”。

新海自知,作為壹名已過不惑的成年人,在作品中壹味樂觀地倡導“日本會改變,世界會更加美好”的論調,過於任性和不負責任。何況前作也曾被指是“不必付出代價便能獲得圓滿”的童話,無意間傷害到了壹部分受眾的感情。因而著手創作《天氣之子》之時,他盡力在立足現實的前提下,將作品的娛樂屬性發揮到極致。

盡管監督本人也對現實世界以及人類社會的未來走向心存憂慮,但他更想在作品中看到,將煩惱置於腦後,輕松邁向下壹個世界的年輕人的身影。本著就算將影片拍成“成人對於孩子成長毫無助力”的覺悟,新海讓男女主人公撇下躊躇無措的大人們,在前人未到的路途之上壹路披荊斬棘,勇闖前行。

說到底,這源於監督本身的“不認命”。新海從不將“命運”二字放在心上,在他看來,人生並非是在已經鋪設好的軌道上行進。人生的際遇,壹半取決於個人的主觀意誌,壹半是對世事隨機應變的條件反射。是過往壹次又壹次判斷與選擇的結果,鑄就了今時今日的自己。新海根本對所謂的“命運”不以為然,也從沒將沿途留下的足跡當作是自己來人間走壹遭的使命。


雖說步入中年的新海,愈發感覺閱盡千帆後悸動之心的漸趨麻木、以及在視覺影像層面突破求變的艱難,但他也體會到了多年修煉提升的綜合戰鬥力有帶來的種種益處。

就拿影片高潮部分,帆高對陽菜高喊出的那句臺詞來說,新海覺得,若非以他當下階段的所思所悟,以及若不是將這句話放在自己所屬團隊傾力呈現的娛樂動畫裏,即便安排人物在那壹刻從口中叫嚷出來,恐怕也不會具備撼動人心的力量。

為了重要的人,帆高在關鍵時刻喊出了政治家不能說,媒體報道不敢用的詞匯。監督深知,離經叛道的行徑在日本社會可能受到的抵觸與譴責,他也擔心很多觀眾會因此無法容忍帆高,對人物喊出的臺詞難以做到感情代入。但作為壹部娛樂作品,那句臺詞當中又分明蘊含著瞬間引動觀眾笑神經的強大爆發力。

權衡利弊,新海還是橫下壹條心,哪怕冒風險仍要果斷啟用。若真是吃力不討好的話,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好在此次出資企業,以及制作委員會方面無論對前期腳本,還是之後的成片,都沒跟新海提出過“有違公共道德的言論不可使用”的警告。

由此監督聊到了,電影制作現場的實際狀況遠比觀眾想象中要單純許多的話題。網絡上流傳的很多有關創作者迫於出資方、制作人壓力修改劇本的傳言,作為八卦的確能夠博人眼球,但事實上大都沒那回事,至少新海感覺周圍人對他十分寬容,自己無需戰戰兢兢,當然監督也不否認,有人或許在他不了解的事情上飽受各種辛苦也未可知。


此次《天氣之子》的制作團隊,是壹支經過長年協作與磨合歷練而成的精銳部隊。其主體依舊為新海監督在 2002 年商業出道時所屬的“CoMix Wave Films”,且時過境遷,川口典孝社長在荻窪設立了全新的工作室,員工數也比《君名》時期多出近壹倍。除了從《言葉之庭》起出任美術監督瀧口比呂誌,以及角色設計田中將賀等老面孔之外,還初次啟用吉蔔力出身的田村篤擔任作畫監督。

經過《君名》壹片的合作,新海與田中將賀之間已達成了相當的默契。因此還沒等監督這邊做出任何明確指示,田中就很自覺地將新海在《天氣之子》企劃書封面勾勒的,在大廈天臺上仰望天空,身穿 T 恤牛仔的帆高與壹襲衛衣熱褲的陽菜的草圖,升級加工成了電影的海報。

音樂方面,之所以再次邀請 RADWIMPS 操刀影片主題歌與全部配樂,主要因為監督將寫好的腳本寄給樂隊主唱野田洋次郎 3 個月後,突然收到對方創作的 2 首 demo 曲。被樂曲打動的新海毫不猶豫地向 RADWIMPS 發出了邀約。

此外監督還對兩位主角的扮演者醍醐虎汰朗和森七菜相當滿意。據稱剛定下“天氣”的主題時,新海對出場人物的定位還不甚明了,直到確認了聲優人選,通過演員們近 1 個月的聲音塑造,使角色精度得到大幅提升,讓監督感覺,帆高與陽菜就該是那個樣子。


值得壹提的是,《天氣之子》的小說寫作,仍舊與前作壹樣,與電影制作同步行進,前期的動畫分鏡由監督獨自壹人在家花費 10 個月完成。但為趕進度,在分鏡做到約七八成左右,就已啟動正片的制作。等具體確認完畢比 Layout 更為細致的、決定每 1 CUT 基本拍攝角度的設計圖之後,新海才利用其余人員制作後續各道工序的間隙,每周抽出 1~2 天正式展開小說的創作。

對於在忙得焦頭爛額的拍攝期間寫小說這樁事情,新海的心情有點復雜。其實當初拍《君名》的時候,他就老大不情願,也為此做過“抗爭”。結果得到的答復是,要麽由他本人執筆,要麽另找寫手代筆。權衡之下,監督也只得做出了不喜歡的妥協。

好在凡事總是有利有弊,將《君名》原稿提交出版社校閱時,有關彗星細節的描寫得到了專家的檢修把關,從不同視點提高了作品的整合性。

不僅如此,小說寫作相比劇本創作,使監督在對角色心理微妙變化的把握上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因此使得他在後期配音階段,能夠對演員的表演作出更為明確的指導。

加之《君名》的小說發表後在讀者中引發熱烈反響,還專門推出了面向兒童的插圖文庫版,新海女兒的小夥伴在讀過之後,也跟監督說作品有意思,此事讓監督感受到了別樣的樂趣,因此這回《天氣之子》的寫作,從壹開始便被納入議事日程。


最後監督希望,觀眾走出影院後,能更多仰望天空,感受風拂,留意天氣的變化。要知道,像他這樣童年時代尚未見過智能手機的小孩,早晨醒後第壹個動作,就是眺望窗外。新海堅信,當壹個人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會隨著外界的陰晴風雨壹起壹伏,並以全新的心態看待氣候的轉變時,日子壹定會比漠然視之時過得更有趣味。

參考資料:

19年9月號《Animage》
『天気の子』は『君の名は。』からの還元…「僕自身の実感や時代の気分をエンターテインメントに」新海誠監督インタビュー
新海誠『天気の子』インタビュー前編 「変化する東京の街並み」への思い
新海誠『天気の子』インタビュー後編 ”運命”への価値観「どこかに別の自分がいるよう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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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気の子』興行収入100億円突破! 新海誠インタビュー「世界を変える」

制片·川村元氣|希望每個人都能成為這部作品的“當事人”

繼《妳的名字。》之後,《天氣之子》的制片人,同樣由川村元氣擔任。制作了《告白》《桃花期》《宇宙兄弟》《寄生獸》等多部熱門電影,如今已經是不可動搖的暢銷制造機。在新作《天氣之子》裏,他繼續與新海並肩作戰,再續了前作的成功。

2016 年上映的《妳的名字。》,超越了制作團隊的想象,不僅在日本國內票房大獲全勝,也取得了各國電影節的認可。而與此同時,主創組也壹直在討論著:“接下來該做什麽?”

若用宮崎駿的作品來打比方,《妳的名字。》相當於是 1997 年創下票房記錄的《幽靈公主》。那麽,下壹個目標就該是 2001 年的《千與千尋》。川村據此認為,下壹部作品,應該是新海誠的作家性爆發之作。

不料,他等來的新海的回答,卻是“我想做做王道的娛樂片”。


話是這麽說,當川村拿到新海交上來的劇情大綱時,卻感到,這片子雖以“王道娛樂片”為切入點,卻會成為壹部爭議之作。

本作中,描寫了寧可違背社會的理論、也要堅持自我的選擇的少年少女的奮鬥。川村心想,新海真是關註到了非常了不得的地方。當今世界越來越令人難以呼吸,只要說壹句不合規矩的話,就會被人群起而攻;而反過來,人也很容易就站到批判別人的壹方。川村自己非常討厭這種矛盾心態,所以聽了新海的話,心想,原來他想要寫壹個直指這壹點的故事。他非常期待觀眾們看了主人公最後的行動,會給出什麽樣的評價。

新海自己同樣有這樣的認知。在制作發布會上,他宣言過要做“最正統的娛樂片”,可是到了制作報告會上,他又評論說新作是“意見會有分歧的電影”。可見,在新海自己的心裏,要做成什麽樣的作品,也存在著矛盾。他想做大眾路線的、讓人又是哭又是笑又是開心又是感動的娛樂片,這是他的真心話;結論會引來爭議,這也是他的真心話。在川村看來,能夠讓兩種相互矛盾的感情形成奇妙的平衡共存,或許正是新海誠的作家性。


很多人都認為,是川村元氣的制片力,把小眾導演新海誠拉上了大眾的路線,才有了《妳的名字。》的成功。比如說《妳的名字。》的結尾處,流言稱,新海原本要做成《秒速五厘米》那種男女主擦肩而過的劇情,但是川村武力幹涉修改了這壹結局。

對這壹誤會,川村早已做出否定,表示新海自己打壹開始就已經定好要這麽做。倒不如說,近來的很多時候,新海自己更像娛樂界人士,而川村成了想讓他做高大上東西的人,以至於監督和制片人職務發生了反轉。

作為制片人,川村當然會提出種種想法,刺激導演的創作。但是,在《妳的名字。》時也是壹樣,新海接受采訪,說“這是川村先生想出來的點子”,川村自己卻壹點印象都沒有。大家的點子混在壹起,才成了最後的作品。因為壹直都在壹起出謀劃策,川村並不會區分哪裏是誰的意見。

在制作《天氣之子》時,新海也會感到迷茫,不知道演出該往哪個方向走。而當收到的素材流露出迷茫時,川村不會給出自己的答案,而是會提出直截了當的疑問:“有什麽地方不對?”

川村認為,觀眾都很殘酷。很多時候,就算創作者再怎麽解釋自己怎樣苦思冥想才做出了這樣的作品,觀眾也只會覺得“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是不好看”。他自己或許也是有意模仿壹般觀眾的這種視角。他不給出答案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是想看新海會怎麽做,才和他壹起做片子的。川村自己也會寫小說和劇本,在這些作品裏展現自己的純粹。所以和新海壹起做電影的時候,他就會對新海要怎樣給出“正確回答”感興趣。

因此,川村表示,如果說自己做出了什麽重大貢獻,就是讓 RADWIMPS 和新海相遇了。


《天氣之子》的音樂同樣由 RADWIMPS 擔任。但實際上,川村原本考慮過更換音樂作者的可能性,是新海給 RADWIMPS 的野田洋次郎發去了劇本初稿征求感想,而野田寫了歌作為回答,壹來二去,就這麽定下來了。當時野田發來的歌曲之壹,就是成為電影主題歌的《愛にできることはまだあるかい》(為了愛,我還能做些什麽)。川村聽到這首歌,感到:“這片穩了。”從歌曲標題就讓他驚訝:對壹直在拍戀愛片的新海誠,妳卻發來這樣的問題?這也非常矛盾,讓他感到有趣。

每當 RADWIMS 交來新曲,新海就會受到觸發,主人公們的臺詞也會隨之發生變化。川村感到,畫面和音樂相互影響,形成了壹種音樂劇式的有趣的相乘效應。畫面配合音樂層層疊進的場面,正是新海動畫的真髓所在,令川村為之動容。

本篇的主演聲優醍醐虎汰朗和森七菜,對作品的貢獻也很大。近年來大規模上映的動畫電影,往往會啟用著名演員為主角配音;但《天氣之子》更重視聲音是否適合角色,舉辦了 2000 人規模的試音,最終選中了現在的兩人。通過這種方式,他們錄下的演技,和二十多歲演員演十來歲人物的穩定演技大不相同,而是就像天氣壹樣瞬息萬變、有著壹種不安定感、卻又是實際十多歲的人才會做出的、活生生的演技。


第壹次得知新作的主題是“天氣”時,川村的第壹反應,是“能看‘新海雲’看個夠了”。至少據他所知,能把雲描寫成像生物壹樣富有變化、如此充滿魅力的畫家,在全世界都不多見。《言葉之庭》中的雨也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他非常期待新作會變成什麽樣的影像。

新作的標題《天氣之子》,是川村和新海兩人壹邊喝酒壹邊定下來的。壹開始,兩人想要在片名裏加上“天氣”二字,於是列出了“天氣雨的妳”和“天氣預報的戀人”等候選。但是聊著聊著,他們開始思考:“這部作品是壹個單純的戀愛故事嗎?”似乎並非如此。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因為《妳的名字》的走紅,這部作品必須面向全世界制作。既然如此,就要選擇全世界共通的切身的主題。而新海選中的主題,是“天氣”。天氣是地球規模的巨大現象,雖然人類取得了這麽大的科技進步,卻還是會被天氣擺布,不要說隨心所欲地幹涉天氣,就連預報天氣都報不準。

所以,既然要面對這樣壹個普世的主題,就不能取“天氣雨的妳”或者“天氣預報的戀人”這種只能表現女主角天野陽菜壹個人的標題,而要同時也有象征性,暗含著只能在天氣的股掌之中生存的我們人類。於是,二人想出了“天氣之子”這個標題。


很多觀眾看了電影,會在意壹點:作中並沒有描寫主人公帆高的過往,也沒有提到他因為什麽才會離家出走。對於要不要描寫帆高的過去,新海也曾經有過猶豫,但是川村表示“我覺得絕對沒有必要”,給了他舍棄這些描寫的勇氣。

川村認為,正因為這是超過 1900 萬人觀看過的《妳的名字。》之後的電影,所以他希望《天氣之子》能夠成為眾多觀眾的“當事人的電影”。他對新海說,每壹個人,小時候都會有過離開自己的家、學校和居住的城市的沖動。因此,作中與其具體描寫過去的故事,不如完全不寫,讓看的人用自己的人生來補上劇情。電影中,還有須賀這樣的角色,曾經有過和帆高壹樣的想法,卻最終選擇了和社會妥協。他希望成年觀眾也回想起自己曾經為某個人牽腸掛肚的回憶。他期望不管是小孩還是大人、就連老爺爺老奶奶,所有人都能成為這部電影的“當事人”。帶著這種心願,他和新海壹起決定了要描寫什麽,不描寫什麽。


在川村看來,新海是壹名畫家。動畫有作畫,有背景美術,有 CG 和加以各種各樣的特效的攝影處理;但是由這麽多道工序制作出來的畫面,再經新海壹調整,立刻就會又變得完全不壹樣。現在,好萊塢正在制作真人版的《妳的名字》美國人經常問川村:“那是怎麽做出來的?”而川村也完全不明白,新海到底是做了什麽、怎麽做的,才會有這樣的畫面。他只知道,新海的畫面,總是會給他帶來感動:“原來這個人眼裏的天空,是這個顏色的。”

《天氣之子》中,不管是經常出現的藍天和下雨的灰暗天空,還是被染上紅色和橙色的傍晚天空,都不負新海誠的盛名,非常美麗。再加上略微逆光的人物,作品的世界觀表現得淋漓盡致。只要看 10 秒畫面,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這是新海誠的作品。”個性如此強烈的創作者,不可多得。

雖然新海會聽到野田洋次郎和川村自己的各種各樣的意見,還有來自外部的各種雜音,但是他有自己明確的世界觀,不管別人怎麽說都不會動搖;而與此同時,他又有柔軟的身段,能夠傾聽必要的意見、加以吸收。新海作品的魅力,也和這種態度密不可分。

繼《妳的名字》的成功之後,在全世界的註目下制作新作,雖然也有壓力,但這樣的狀況畢竟難得壹見,川村倒也樂在其中。他個人認為,《天氣之子》是壹部非常朋克的作品,希望大家在觀看時,也能感受到它叛逆挑戰的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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