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雨季》七

警察B把空茶杯交還給阿達,在吧枱內的阿達接過杯,兩人點了點頭。
眾人的口供都完成了,警察們算不上有什麼收獲,只能把死者臨過世前幾小時的情況立體一點。但大概也只能到此為止,因為憂鬱男生的確就只是獨個兒在鬱悶,沒有留下線索讓輕生的原因明顯起來。
歐陽兆曦把其餘空的啤酒瓶拿給阿達,接著在吧枱上隨便拿了一塊杯墊,向阿達借了支黑色筆墨的原子筆,把自己的地址和電郵寫在杯墊上。
「這是我的E-mail和香港地址。」
接過杯墊後,章國鵬看了看便放進了口袋。
警察A把筆記收好,站起來,向眾人示意口供已經完成,如有需要會再聯絡各位協助調查。
雨還未停,不過相比之前,現在雨勢已緩和不少,警察披起雨褸,從酒吧的後門離開,阿達作帶路,到後門給警察開門。
寶琳在警察踏出門口後,鬆了口氣,看了看掛牆的鐘。
「還有一點要提醒你的。」歐陽兆曦側身對著章國鵬。
「我的經驗告訴我,記錄是很重要的,在旅途上,口袋裏最好袋好一本筆記和一支筆,沿路用它們記下一切,包括芝麻綠豆的小事,當有天你打開筆記,你便會發現一切的筆墨都沒有半點浪費。」歐陽兆曦的說話也吸引了陳志雄的聆聽。
「憑你說的這番說話,我就知道我們是同一類人,我一定會如你所說,用紙和筆把一切寫下來的。」章國鵬回應。
張樂鈞聽兩人的對話後,說:「換著我,我會帶一部手提電腦就好。」說罷,面向著章國鵬,像寵物等待著被餵食的樣子。
阿達把酒櫃的燈關上,然後走入布簾後的員工區域。
「或者這就是我們和現在你們這代人的分別,很多事情我們還是會從基本的出發,享受它的根本,例如紙和筆,我便會慶幸我能選擇不同筆頭和觸感的筆,能選擇不同質料的紙張,能聽著寫字的聲音,感受用筆在紙上的踏實。」歐陽兆曦說。
「對,比起面對電腦字體和那由多個小正方組成的鍵盤有意思得多。」章國鵬認同的說。
張樂鈞想要回應一下,卻被陳志雄打斷了。
「其實這一代人也不是每個都如你們所想的一樣,正如我,就十分認同你們的說法。」陳志雄終於打破沉默。
章國鵬沒有說話,似是等待著陳志雄說話的後續。
「就例如,我也不喜歡現在的人在進食前要用相機拍下食物,然後在網上公諸於世,像是要向全世界證明自己沒有受饑餓問題所困擾似的。」陳志雄說出例子證明自己的立場,而臉上的表情像是怕在坐的人不認同自己的講法。
「不過陳志雄說的這一點,我倒是相當讚同,要說起現在的年輕人文化,我實在有太多觀點和看法。」張樂鈞說。
寶琳看了看窗外,見雨停了,然後走到布簾後,和阿達交代有關明天啤酒商來貨的事宜。
陳志雄把自己從話題中抽離,想起了今晚出席約會的初衷—「認識女生」,而他也被眼前的女酒保吸引,腦海裏一道聲音正在鼓勵陳志雄約會她。
「所以說,實在別小看我,而且,我也是拍照的。」張樂鈞似乎已說到偉論的尾聲。
「噢,是嗎?」歐陽兆曦微笑說。
「雨停了,我們也要打烊了。」寶琳的插話把張樂鈞和歐陽兆曦原來正要展開的新話題叫停。
眾人聽到寶琳的說話都沒有出聲。
電話響起,是謝子駿傳來訊息。「在哪?」
拿著電話,張樂鈞在觸碰式螢幕寫下回覆,內容關於自己身處的這間酒吧,也知會了陳志雄,謝子駿傳來訊息這事情。
「他要來嗎?」陳志雄問。
搖搖頭,張樂鈞熟悉謝子駿,他心裏知道這個時候謝子駿不會出現了,只要把謝子駿這晚的活動內容與現在的時間連貫起來考量,便猜得著謝子駿正有事要忙。
章國鵬和歐陽兆曦的聊天如流水一樣順勢,而且方向一致,兩人站起倚著桌子,當有需要時會更盡情的比劃手腳,接著,章國鵬拿出一包香煙,把香煙遞到歐陽兆曦面前,歐陽兆曦掛起微笑拿了煙,放在唇上,章國鵬用打火機把煙點燃,然後歐陽兆曦往上呼了縷煙,露齒笑了起來。
把電話放回褲袋後,張樂鈞為「這室內地方原來可以抽煙」的事情高興起來,拿出自己的煙,在章國鵬正要點煙時把他的動作截停,把自己那包煙遞到章Sir面前,就如章國鵬剛對歐陽兆曦所做的事情一樣,章Sir先稍稍停頓,之後拿起一根張樂鈞的煙,拒絕了張樂鈞想要給他點煙的好意,自己把煙點起火。
「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用手指夾著香煙,手撐著桌面,問張樂鈞。
「中五等放榜的那個暑假。」張樂鈞沒有與章國鵬的視線來個正著,因為摸不清楚章國鵬的問話意思是什麼。
「嘿,有記得你第一次抽煙是什麼時候嗎?」歐陽兆曦似是想分享自己與煙草結緣的典故。
章國鵬低頭呼了口煙,看著地上的木板條紋,「是在一位好朋友結婚前的夜晚。無可否認,我錯過了學壞的最佳時間,在玩樂方面,我認為自己是將勤補拙那一派的。」
張樂鈞聽後問起章國鵬,「那是幾歲的事情?」
「好像是二十五歲吧,是我大學畢業後一年。」
「為什麼在那個晚上會發生這麼一回事呢?」
「我的好朋友想在結婚前來一次狂歡,就如喜劇電影中發生胡鬧情節前的故事鋪排一樣,新郎總想在走進教堂前無悔一次,出乎意料地,那個晚上我們什麼也沒幹成,幾個男生只去了大浪灣聽海浪,在沙灘上各自做了一些未曾做過的事,而我選擇了抽煙。」章國鵬邊說邊看著兩位學生。
「那麼你的朋友都做了什麼?」
「有和我一樣是抽煙的,有在沙灘上裸跑的,其實也是一些很無聊的主意,有一個比較突破的,一位修讀工商管理的朋友選擇在海中自瀆。」
陳志雄察覺起煙的飄散,留意著煙飄散的方向,正開始擔心煙會把自己的衣服薰染得有一陣難聞氣味,這種殘留在衣服的味道在陳志雄心中,猶如嘔吐物一樣惹人反感。
「嘩,那會是什麼感覺?」張樂鈞一臉的好奇反映了自己渴求體驗的想法。
「這,我不太清楚。但上水後他說那部位有點不舒服,但又不是痛的感覺,到現在我也覺得是海水的問題。」
「我也這樣想,是因為海水進去了嗎?你知道,海水蘊藏太多東西。」陳志雄終於開口。
「〝進去了〞這個想法也是我當時第一時間想到的。」
陳志雄聽到章Sir這樣說,微笑了一下,心裏大概覺得能擁有與老師同樣的想法是種優秀的表現。
「你認為呢?」張樂鈞問歐陽兆曦。
歐陽兆曦把正在吸的一口煙吸完,「我沒有什麼頭緒,但換轉是我,我絕對不會想在海裏進行這事情的。」
「你這個朋友現在怎樣?」陳志雄好奇的問起這人的現狀。
「生活得不錯,現在是雜誌社的市場部主管,結了婚,有兩個小孩,住在灣仔,最近還養了頭雪橇。」
寶琳把吧枱裏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聽不清楚四人聊上什麼話題,但她正嘗試偷聽。
「那你為什麼會抽煙呢?」章國鵬把提問的發言權交還給歐陽兆曦,這一記來得準繩。
看著煙從三人的口和鼻孔呼出,飄在周圍,陳志雄又被煙打擾了思緒,但卻不好意思走開,所以還是站了在原地,而內心已決定了回到家第一件事是要把現在身穿的衣物好好清洗。
「說來也很奇怪,嚴格來說是不知不覺的。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很多時候都是孤身一人,有時候會很悶,找不到人說話,嘴巴想動一下,又不愛吃口香糖,所以便嘗試抽煙,起初一兩根還不明白為什麼這東西能夠令人上癮,想不抽了,味道難接受。但又覺得,買了一包煙,只抽一兩根,也太浪費了吧,所以就把餘下的也抽了,結果這一抽,卻習慣了,現在我也談不上喜歡抽煙,但沒事幹的時候就會抽一根,漫無目的的。」
張樂鈞點點頭,「對,習慣這個形容是用得太好了,我也不喜歡它,但就是習慣了。」
「不過說來也很荒唐,一開始用抽煙作嘴巴的活動是因為不喜歡口香糖,但現在不想口氣難聞,在抽煙之後都會吃兩粒口香糖。」
陳志雄走到吧枱,向寶琳拿四杯水。然後,寶琳拿兩杯,陳志雄拿兩杯,一同走到回桌子。
「又煙又酒,你倒是很會善待身子的。」寶琳總是把這類反話說得傳神,旁人聽到會不太肯定她的用意,而目標人物聽到卻會心虛起來。
放下水後,寶琳便轉身走開,「你跟她的關係不只是客人與酒保吧。」陳志雄拿著水杯問著。
「我是她叔叔,呀,我對這些血緣關係網實在是一頭霧水,她是叫我阿叔,嗯,應該是,總之她的父親是我的哥哥,就是這樣,這個說法最清楚不過了。」
大家臉上的表情忽然像解開了中秋節燈籠下的謎語似的。
「她不喜歡我喝酒。」歐陽兆曦在旁邊的桌子拿過煙灰缸,把煙蒂在煙灰缸弄熄,然後拿起水。
章國鵬也拿起了水,對歐陽兆曦示意乾杯,「以水代酒。」歐陽兆曦用微笑回覆章國鵬。
「抽太多對身體不好,別抽太多了。」章國鵬用起老師的態度對張樂鈞說道。
阿達例行把後門檢查了,確保它是已經鎖好。寶琳準備把燈關上,按下開關之前,對眾人提示了一下。抽煙的三個人領頭走出酒吧,陳志雄沒有緊隨,站在點唱機旁。
寶琳帶著手袋從布簾走出來,阿達把門推開走出酒吧。
「你先行吧。」寶琳邊伸手在袋裏拿鑰匙邊說。回不到什麼好反應,陳志雄嗯了一聲,便走到門口。
「哎,我可能要到下星期四才再來了。」歐陽兆曦先暫停與章國鵬的對話,隔著兩個身位對寶琳說,然後也沒有等寶琳的回應,便繼續投入交談。
「看來不會再下雨了吧。我先走了。」阿達看天說著。
把門鎖上,寶琳對阿達說了再見,把鑰匙放回手袋。阿達箭步離開,十步便消失在巷子的視線範圍。章國鵬、歐陽兆曦和張樂鈞也開動腳步,張樂鈞走在兩人後面沒有機會搭上嘴,只有聽的份。
走到巷子,陳志雄和寶琳跟在最後,巷子的微弱光線令陳志雄失去不少安全感,尤其這小巷的環境不禁令他聯想起蟑螂。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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