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緣盡NBA(下)

來到本系列的最後一篇,今屆歐錦賽也曲終人散,淘汰賽階段沒有太大驚喜,西班牙、法國與立陶宛的實力繼續拋離其他國家,似乎反映歐洲籃球形勢表面變化不大,只是明年想在里約熱內盧奧運一舉擊退美國仍是遙遠的夢。
熟悉歐洲籃球的朋友肯定聽過斯洛文尼亞大前鋒Uroš Slokar 的名字,他亦是該國黃金一代的主力之一,但他的NBA 夢卻是近得遙遠。資深球迷應該記得Raptors 曾經熱衷於組織聯合國部隊,其中一著便在2005年次輪選秀押注在Slokar 身上,並於翌季與他簽約。相對其他初來NBA 報到的歐洲球員,Slokar 其實甚為幸福,最低限度有同鄉Radoslav Nesterović 助他融入美國生活,加上當年新人狀元Andrea Bargnani 也是他的舊隊友,表面條件對他的發展非常有利;現實是Nesterović 穩佔正選席位,Bargnani 當後備也有保證上陣時間,Slokar 難免要努力爭取機會,只是Raptors 同時增添了擅於跳投的西班牙大前鋒Jorge Garbajosa,其後他更成為該年新人一隊的成員之一,Slokar 的劣勢再清楚不過。Raptors 在一個夏天找來三位跳投型大前鋒增強實力,結果之一是被犧牲的Slokar 全季只打了72分鐘,這與徹底摧毀一位明日之星的自信心沒有兩樣,因此他在季後毅然重返歐洲。
實而不華的Slokar 回到國家隊則享有截然不同的待遇。過去十年,斯洛文尼亞曾出戰的國際性賽事例必徵用他,甚至關鍵時刻必然留在場上,難怪他已經成為該隊歷來上陣第二多的球員。Slokar 高度倚靠個人籃球智慧以牽制對方的內線,加上斯洛文尼亞素以得分點廣泛見稱,因此他的統計數據不算突出。32歲的Slokar 在今屆賽事保持一貫工兵打法,加上該國內線球員青黃不接的問題尚未解決,相信他仍有機會為國效力,但征戰NBA 的遺憾恐怕無法改寫。
同樣經歷迷離NBA 之旅的尚有其國家隊隊友Zoran Dragić。當胞兄Goran Dragić 已成為NBA 中實力與觀賞性兼備的一流後衛,身形更高大、防守更佳、國際賽表演同樣出色的胞弟自然惹人垂青,只是Goran 愛弟心切,更直接影響了Zoran 的NBA 生涯。較早看懂這一點的其實是Rockets,該隊於2012年夏天與Goran 談續約期間便把Zoran 引入夏季集訓隊,然而前者去意改投加盟Suns,後者正式加盟Rockets 的故事便無聲無色落幕。兩年後,Suns 與Goran 分道揚鑣的消息甚囂塵上,不過胞兄深明自己的前途可能比想像中被動,倒不如將計就計向Suns 引薦胞弟,結果Zoran 於季前賽前夕成功加盟。雖說Zoran 能兼任控球後衛、得分後衛與小前鋒,但NBA 球隊一般將他列為得分後衛,無疑限制其上陣機會,更要命的是Suns 銳意用三位控球後衛Goran、Eric Bledsoe 與Isaiah Thomas 作雙龍出海,而彈力驚人的Gerald Green 與防守專家P.J. Tucker 可因應戰術需要改任得分後衛,加上Suns 一直耐心栽培的Archie Goodwin,Zoran 要上陣絕對是過五關、斬六將,總計為該隊上陣僅13分鐘。
隨著Suns 於2015年季中球員交易期限前把Goran 送到Heat,跟隨轉會的Zoran 似乎找到新門路,尤其是Dwayne Wade 的膝傷是遠近馳名的正常炸彈;偏偏D-Wade 在下半季身體健康,新人Tyler Johnson 亦以鬥志取勝,Zoran 似乎走不出長坐後備席的困局。另一方面,他在Heat 管理層眼中看來是棄之不可惜,於2015年選秀後馬上被換到Celtics;可是,歐洲實在有不少勁旅向Zoran 招手,於是在8月與Celtics 提前解約,重返歐洲大舞台。
Zoran 能在斯洛文尼亞冒起絕非因兄之名,近年他一再在國際賽展示能擔任第二得分點的本事,因此外界也期望他在今屆歐錦賽有好表現。Zoran 的外投能力合格有餘,而他的最大殺著正是切入得分,但不足以改善斯洛文尼亞的疲弱攻力。或許Zoran 於NBA 得到不公平待遇,但Goran 在NBA 也拼了三四季才殺出一條血路,26歲的他會選擇再戰NBA 嗎?值得期待。
既然談到Suns,不得不提以下兩位由該隊代其他隊伍挑選的西班牙名將,但兩人的NBA 的生涯大相逕庭。在2006年選秀會上,傳送手法多變的控球後衛Sergio Rodríguez 於首輪獲選,但看中他的其實是大攪歐洲化、不惜為他支付違約金的Blazers,結果在選秀會後馬上轉會。這一季Blazers 在重整軍容上重鎚出擊,除了精明地把當年首輪新人Tyrus Thomas 送到Bulls 換入LaMarcus Aldridge,又從Wolves 手上換得Brandon Roy,搶入年僅20歲的Rodríguez 顯然是加強實力,在Jarrett Jack 以外帶來另一種風格的控球後衛選擇。雖說Jack 升格正選後搶得大部分上陣時間,但Rodríguez 後備上陣不止帶來賞心悅目的傳球,也使該隊的進攻更具動感,全季累計助攻次數在隊中排名第三。

翌季,Rodríguez 繼續擔任後備,然而Steve Blake 以自由身重返Blazers,加上Jack 轉為兼任控球後衛與得分後衛替補,使Rodríguez 的上陣時間大減。隨著Jack 被送走,Rodríguez 在第三季總算掙回多一點後備上陣時間,並把握Blake 傷出一個月的機會成為正選,只是表現反而讓新人Jerryd Bayless 比下去,埋下日後被放棄的伏線。
有見Rodríguez 的新人合約進入最後一年,但他的表現未有太大突破,Blazers 在2009年選秀會後毫不留情地把他換到Kings 止蝕。在這支正在重建的球隊中,Rodríguez 的對手僅得射優於傳的斯洛文尼亞後衛Beno Udrih 與可兼任控衛的全能後衛Tyrene Evans,就算出任後備亦不愁機會上陣。正當他連投射命中率也大有改善之際,Rockets 決定在2010年季中球員交易期限前清理Tracy McGrady,而此子亦因這項三方交易改投Knicks。
Rodríguez 在Knicks 又遇到截然不同的競爭;當時該隊以Jack 的表兄、防守專家Chris Duhon 擔任正選,但有意讓擅於外投的Toney Douglas 升格,所以Rodríguez 僅能把握加盟後Duhon 傷出的機會當了八場正選,此後再次淪為大後備。季後,這位曾被拿作與「白朱古力」Jason Williams 互相比較的控球後衛決定重返西班牙,此後更越戰越勇,奠定歐洲一線控球後衛的地位。Rodríguez 在NBA 累計的統計數據看似平平,但他在場時的助攻率達35.4%,更勝不少NBA 一線控球後衛,而且在不同距離的投射表現持續改善,有合適的環境下其實大有可能突飛猛進。
或許很多NBA 球迷認為Ricky Rubio 才是當今西班牙最強控球後衛,但熟知實情者絕不忽視Rodríguez 的能力。後者雖在國家隊當了十年後備,但他可是2014年歐聯最有價值球員,甚至與另一競爭對手、Rockets 欲引入多年不果的Sergio Llull 在球會與國家隊層面共榮共生,射技欠佳的Rubio 能否追上這種境界仍是疑問。Rodríguez 在今屆歐錦賽表現異常穩定,與Llull 在組織攻勢上不時互相呼應;若有NBA 球隊希望利誘他回歸,優厚薪酬與保證上陣機會缺一不可。
在芸芸出戰今屆歐錦賽的前NBA 球員中,西班牙得分後衛Rudy Fernández 不單是名氣最大,亦是最能影響大局的一位。Suns 於2007年首輪選秀相中了在歐洲迅速冒起的Fernández,只是Blazers 再次以銀彈策略爭奪歐洲新星,Suns 在選秀會不足一個月藉球員轉讓他的權益。一年前,Blazers 為Fernández 向其母會支付遺約金,正式登陸NBA,當屆狀元Greg Oden、從Rockets 換入的法國小前鋒Nicolas Batum 與Bayless 組成強勁的新人陣容;雖然Fernández 難以挑戰Roy 的正選地位,但他與同鄉Rodríguez 組成的西班牙後備雙煞,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
嚴格而言,Fernández 是位三分射手,但他絕不放過走後門拆你屋的機會,更因此贏得大量球迷投票選他參與當屆全明星賽花式入樽大賽,成為首位出戰這項賽事的歐洲球員。面對兩位前度冠軍Nate Robinson 與Dwight Howard,加上代替Rudy Gay 參戰的J.R. Smith,Fernández 的表現絕不欺場,但他應否在首輪被淘汰出局也引起了一時討論。
不過,Fernández 此後開始面對傷患問題,加上好拍擋Rodríguez 又被球隊放棄,第二季的表現有所遜色;雖然Roy 於季尾膝傷提早抖暑,讓Fernández 有機會以正選上陣,但化學作用未如預期。急於求成的Blazers 於翌季迅速簽入初露鋒芒的射手Wesley Matthews,無疑直接影響Fernández 的上陣機會,甚至不惜冒上被賽會罰款的風險,公開要求將自己交換至另一支球隊。
鑑於Roy 的膝傷日益轉壞,力求爭標的Blazers 不敢放走該季外投欠佳的Fernández,反而嘗試鼓勵他加強鍛練防守;Fernández 日子有功下總算洗脫了防守不濟的污名,但對球隊已毫無留戀,結果Blazers 亦成人之美,於2011年選秀會後馬上把他送到衛冕總冠軍Mavs。然而,NBA 球員工潮影響他的事業決定,在工潮期間返回西班牙聯賽與Rodríguez 故劍重逢;另一方面,Mavs 對留用他的興趣不大,於是在同年底把他送到Nuggets。
Fernández 在Nuggets 同樣不是正選,雖然要跟Arron Afflalo 與Corey Brewer 爭奪上陣時間,但在名帥George Karl 領導下反而讓各球員盡展所長,亦使Fernández 的投射表現大有改善;不幸的是,他因背傷被迫提早抖暑,也讓他重新審視回流西班牙,結果季後約滿便頭也不回返國。
當球迷聚焦於Fernández 福至心靈的得分技倆與驚人的彈跳力時,很多人忽略了他的鋪橋搭路本領,而這正是他穩佔國家隊席位的另一主因。不過,此子在今屆歐錦賽表現大致失準,內射外投皆失靈,若非在決賽及時回勇,恐怕惹人擔心這位30歲名將是否耗盡球員生涯里程。Fernández 甚至是值得贏取NBA 總冠軍的人才,際遇也不算太差,但他的期望更高而無法實現,回歸成名地可能是自我安慰與實現的最佳方式。
雖然Blazers 在重振聲威的過程中屢遇挫折,但它們對投資歐洲新星的熱誠從未減退,2009年首輪選秀獲選的西班牙前鋒Víctor Claver 正是另一例子。身形瘦削的Claver 是歐洲傳統工兵型球員,可兼任小前鋒與大前鋒之餘,亦有搶奪進攻籃板能力,只是表現飄忽的問題一直為人詬病。也許汲取了不少教訓,Blazers 沒有急於召回Claver,直至他於2012年約滿母會才正式收歸旗下,但該隊的盤算是讓他擔任Batum 的副車。由於Matthews 在季初一度傷出,Batum 改任正選得分後衛,造就Claver 有機會擔任正選小前鋒,惟表現毫不起眼;到季尾Batum 傷出時,Claver 再次臨危受命,表現稍有好轉,但不足以說服Blazers。往後兩季,Batum、Matthews 甚至Aldridge 各養傷了一段時間,但Claver 的表現未見寸進,加上小前鋒Dorell Wright 以自由身加盟後搶去僅餘的後備上陣時間,此子只在該隊陣容天殘地缺時才有較多機會上陣,而他的下場就是2015年季中球員交易期限前被送到Nuggets,後者在接收Claver 後不久亦與他提早解約。
Claver 一直是當綠葉的材料,但不能長青的綠葉大可捨棄,而西班牙對他可說是不離不棄,因為該隊的戰術模式極需要像Claver 般既有紮實基本功、又可防守不同位置的工兵。他在今屆歐錦賽同樣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演出,但到淘汰賽階段上陣時間大增,可見他的防守能力備受信任。Claver 應該不大可能重返NBA,但他的案例可讓不少同類球員認清證明存在價值是個無涯的目標。
在NBA 臨時拉伕的歐洲球員中,土耳其中鋒Semih Erden 的經歷較為有趣。論防守,他不及同輩Ömer Aşık 般在內線霸氣十足;論進攻,他與師弟Enes Kanter 相比更是望塵莫及;但他的NBA 新人生涯與Shaquille O'Neal、Jermaine O'Neal 與Kendrick Perkins 一同度過,亦因為三人同時受傷讓他盡展所長。Erden 雖然是2008年次輪選秀最後一名,但Celtics 對此子甚為重視,所以兩年後他約滿母會便立刻徵召。Erden 非常清楚防守中鋒緊守崗位是何其重要,臨危上陣當了七場正選其實表現不差,Celtics 在這七場賽事累計六勝一負亦反映這一點。不過,名將Danny Ainge 擅於玩弄球員資產,Erden 也成為Celtics 削減薪酬支出的犧牲品,於2011年季中球員交易期限前被送到Cavs。
雖然巴西中鋒Anderson Varejão 不時受傷,J.J. Hickson 某程度上是個自私的大前鋒,獨力支撐大局的Antawn Jamison 亦改任小前鋒,Erden 在爭取後備出場機會上敗於擅於封阻的後備中鋒Ryan Hollins,首季餘下時間只打了四場。翌季的情況其實大同小異,Varejão 再次傷出提早抖暑,Erden 與Hollins 繼續爭奪上陣時間,分別在於Cavs 放棄了Hickson,但加入了搶奪籃板更強的Tristan Thompson。儘管Erden 期間當了半個月正選中鋒,但他的表現未見突出,餘下時間只有坐冷板坐到重返歐洲了。
由於土耳其重用Aşık 與Kanter,Erden 就算是國家隊常客亦是後備居多,不過前兩者同樣缺陣今季歐錦賽,後者自然老實不客氣一展身手。Erden 在今屆賽事的投射命中率逾七成,冠絕所有參賽球員,但他的籃板與封阻表現並不突出,這亦是他的老問題。Erden 的實力在土耳其聯賽始終是一流,但他還有動力跳出這個小天地嗎?現年28歲的Erden 還有最後機會在手,但他要好好珍惜了。
同樣是內線上的龐然巨物,烏克蘭中鋒Kyrylo Fesenko 的殺傷力比一般防守中鋒更大,可惜他的傷患相對較多,直接影響職業生涯發展。Fesenko 在2007年次輪選秀獲Sixers 相中,但選秀後馬上交易至Jazz 成為第三中鋒。打蠻勁的Fesenko 難以從Mehmet Okur 與Jarron Collins 身上爭取上陣時間,第一季變成觀摩期亦是意料中事,有時候也被送到發展聯盟作賽汲取經驗。Fesenko 在第二季的上陣時稍多一點,不過Jazz 加入了球感不俗的希臘中鋒Kostas Koufos,前者再次淪為總是待命的第三中鋒。到了第三季,Koufos 有一段時間受傷患困擾,但Fesenko 的健康狀況也沒有太大改善,不過他在當季季後賽臨危受命代替傷出的Okur 表現稱職,開始受到注視。Fesenko 在Jazz 的最後一年正是翻天覆地之年,新加盟的Al Jefferson 成為必然正選中鋒,又有荷蘭中鋒Francisco Elson 加入競爭,彷彿註定Fesenko 沒法在Jazz 揚名立萬。
更不幸的是,Fesenko 再一次受傷患打擊,即使以自由身成功加盟Pacers,全季只打了三場,自然沒法搶走老將Jeff Foster 的第二中鋒席位。季後Fesenko 遭Pacers 放棄,後在Bulls 跟操下總算贏得上陣機會,只是未完成季前賽便被裁走。去年,刻意轉戰發展聯盟的他再次嘗試衝擊NBA,以自由身加盟Wolves,但再次未完成季前賽便被裁走,看來被定性為技止於此了。
由於鳥克蘭算不上盛產籃球員的國家,Fesenko 在隊中可說是廖化當先鋒。事實上,他在今屆歐錦賽成為烏克蘭主力得分點,但表現顯然是獨力難支,完全浪費了該隊分組賽抽得的上籤。Fesenko 確實有衝破萬難的熱誠,只是時不予他;正如他在國家隊的主要對手、今屆歐錦賽落選的中鋒Viacheslav Kravtsov 同樣力爭回歸NBA,但情況同樣不樂觀,或許他只有退而求其次了。

究竟歐洲球員如何才能順利銜接NBA?這項議題的廣度與深度足以作為經年學術;唯一肯定的是:歐洲球員在NBA 球隊的獨特地位沒有重大轉變,嚴格而言更是可控風險的一部分,這也說明為何它們在歐洲的球探工作從未放慢步伐。當然,NBA 是擺明車馬推動全球化的聯賽,歐洲球員的參與更終有增無減,競爭只會愈見激烈,好戲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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